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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月满西楼(1)

书籍名:《所有的乡愁》    作者:何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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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月满西楼

一六

这年冬天,谭楚鼐和包博望、藤原桐子辗转来到北京城,悄然在湖广会馆住下来。

会馆院子里有一棵枣树,光秃秃的枝丫上,还坠着几颗没被打尽的干枣子。包博望想到母亲,不知她收到自己的信会如何的难过。他本不想把回国的事情告诉家里的。他们搭船经大运河北上,沿途所见,无不萧索得让他揪心。在苏州寒山寺外,他看见一个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坐在枫树下乞讨,最小一个儿子蜷在母亲怀里,边哭边咬她跟面饼一般发皱的乳房。包博望吩咐桐子把预备供奉给佛的十个馒头、一篮苹果,全放在了他们的跟前。那小孩还在哭,母亲泥塑似的不动,只嘴里咕哝出一句:“菩萨保佑你。”包博望转过身去,差一点落泪。

谭楚鼐问桐子,知道这是哪儿吗?

桐子说,“是苏州啊。”

谭楚鼐说,“是中国的天堂。”

当晚,包博望在船舱里给母亲写了一封信,陈述了自己回国的动机,沿途的所见所闻,他说,戊戌变法已经失败,神州陆沉,国家贫弱,老百姓穷极而浑浑噩噩,我实在看不到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中国。想来想去,还是只有变法一条路。变法会流血,六君子岂止流血,人都已经死了。变法是横下一条心的事。我横了一条心,想证明他们是没有白死的。但愿我能以一条命撞响一口钟,让不怕死的都跟上来。翌日把信交出去,他才想起来,竟忘了对家人说一句思念的话。他本想补写一封,转念又觉写得缠绵,反添了母亲的伤感,不如就这样的好。

入住北京湖广会馆后,谭楚鼐马上就去联系已于暑期回国的那个姓坡的学生。

那学生的祖父做过咸丰、同治时候的重臣,侯门深似海。谭楚鼐万没有想到,他竟然躲在坡府的一个旮旯里,成天烧鸦片。谭楚鼐的出现,让他从烟榻上撑起半个身子,喃喃说:“你放了我这个废人罢。”坡姓学生的脸变得浮肿和蜡黄,通红的大鼻子上,眼睛茫然而空洞。慈禧太后杀戊戌六君子时,把他也一并押到了菜市口。他起初还是硬气的,看着谭先生坚定、沉痛的目光,他胸口也腾起一阵铿锵激烈来。午时三刻,鬼头大刀一劈一个人头,末了,刽子手把凉嗖嗖的手放到他后颈上找颈椎骨接缝,他一下就把裤子给尿了。其实,慈禧并没打算要他的命。咸丰十一年夏,皇帝崩于热河,慈禧新寡,他的祖父曾力助慈禧和恭亲王扳倒肃顺,促成了垂帘听政。老太婆还是念旧的。而坡姓学生受这一惊吓,就完全地傻了。慈禧懿旨,判他回家思过。他有两个月不说话。开口之后,只吐了三个字:“拿烟来。”

他父亲给了他一张烟榻,他老祖父则给他娶了一房太太。他就黏在这两样东西上,深一口、浅一口地耗日子。

但谭楚鼐并不轻易放过他。他对他说:“杀袁世凯,不拖你进来,只请你探一条门道。”

袁世凯驻扎天津小站,所部新建陆军约万人,一色洋式装备,为帝国最精锐之师。戊戌政变前夕,慈禧从颐和园发密旨给自己的亲信、直隶总督荣禄,要他发动兵谏,扣留光绪。而谭嗣同为挽救光绪和变法,则夜访袁世凯,要他先杀荣禄,再兵围颐和园,软禁慈禧。事成之后,保荐他升任直隶总督。袁世凯一口答应,随后却立即把谭嗣同所说的一切,全部向荣禄告发。次日,慈禧出其不意从颐和园回宫,再次临朝听政,幽光绪于瀛台,杀六君子于菜市口,罢了一切新政。谭楚鼐、包博望认定,如果不杀袁世凯,中国将不会有人敢于再做康有为第二。

那姓坡的学生是被吓得尿了裤裆的。在昏黄的烟灯下,他眼袋松垂,辫子搭在胸前,就像一把芭茅草。他向谭楚鼐惨然笑道:“放了我罢……我宁愿死。”谭楚鼐把嘴凑近他耳边,把一把尖刀放到他下身,对他说:“如果是不死不活呢?”他木木地,滴了两颗蜡黄的泪。

谭楚鼐回会馆,先给包博望丢了句话:“你千万别吃惊。”随后,就把姓坡学生的衰相讲出来。包博望默然一会儿,淡淡道:“我倒是不吃惊。我母亲早说过,耍嘴皮子的人,多半是脓包。”

一 七

包博望倒没谭楚鼐那么的焦躁。除了夜里睡不着起床练枪法,天气好,他就携了桐子在京城里闲逛。北方冬天的阳光明亮,照着乱哄哄、灰尘飞扬的帝都,四处不见绿色,街上走着无精打采的人,就像一座还有活物的废墟。北京也没什么好吃的,好在包博望并不挑食。他还喜欢上了前门外的褡裢火烧,平常不过的饼子,他却爱它耐得咀嚼。每次去,还要给谭楚鼐捎几个回来。桐子在小饭馆学会用芥菜缨儿闷鱼。早晨的街上,倘有叫卖从永定河冰窟窿中捕的鱼,傍晚的会馆,就有鱼香味从厨房向外飘。

但临到了除夕,那姓坡的学生也没递来刺袁的“门道”。谭楚鼐两次去杀气腾腾地诘问他:“你是不是在耍我们?”他哭丧着脸说,我怎么敢!实在是袁世凯深知树敌太多,行事谨慎,营区大炮阵列,洋枪万杆,就算刺客全身甲胄冲进去,还没见到他影子,就被打成了马蜂窝。谭楚鼐忿忿问:“那你说怎么办?”坡姓学生说:“只有等”。三个字下,似有隐隐的幸灾乐祸。

无奈,就只好等。好在坡姓学生的六叔父早就在做生意了,新开了一家万国学馆,其实就是给预备留学的富家子弟教授英、法、德、日诸语,他就把谭楚鼐和包博望介绍了去做先生。学费收得贵,薪水也很不低,他们合租了一套院子,雇了个厨子,天天吃肉,过得是绰绰有余的。谭楚鼐力劝包博望和桐子完婚。包博望说,要完婚,不如就回两全庄,在父母跟前磕头、迎娶新娘子。谭楚鼐哦了声,冷冷道:“回去了,你还回得来?”包博望听了,不吭声。

年三十,包博望和藤原桐子点了一对红蜡,喝了交杯酒,谭楚鼐证婚,他两个就做了夫妻了。

他俩住北屋,熄了蜡烛,月亮就穿窗进来,照得一房莹莹清晖。夫妻俩并头睡在炕上,手脚比一个人睡时还要规矩。桐子闭了眼,噘了嘴,月光在她脸上映出蒙蒙的汗毛,包博望看她,确实还如一个小孩子,胸口不觉隐隐地发痛。又想到日本小酒馆的老板娘,心头一浪,猛然一个念头,若桐子有一点她的骚,该有多好。这念头刚一冒出,又骂自己可耻……过一会儿,他又侧脸瞅瞅,一屋阒寂,月华朗朗,椅子、桌子,桌上的茶碗,都历历在目。他眼皮一重,就睡着了。天亮听见鸟叫,掀帘一看,窗台、地上铺着白雪,几只麻雀在雪地上跳来跳去,让他心头蓦然一空,平添了许多欢喜。

过些天又喝酒,包博望借着酒意笑问谭楚鼐,学馆里喜欢他的女学生不少,何不就地讨个媳妇呢?谭楚鼐凝色说:“既然要去杀人,无牵无挂最好。”此话一出,他立刻觉得不对,但已经收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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