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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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到台北来看雨，别在异乡哭泣，冬季到台北来看雨，梦是唯一的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如果相逢把话藏心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我的伞下不再有你，我还是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跪在那里，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出来这首歌。孟庭苇在我记忆中的形象总是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打把伞在雨中忧忧愁愁地走着。南方总是有雨，南方总是不缺乏这样的女孩。那些阴郁的，潮湿的，水雾朦胧的，都是南方的。

湿漉的南方，闷热的南方，危险的南方。123

我呆呆地注视着寒光闪闪的刀锋，脑中一片空白。老虎走到公鸡面前，拿着刀锋贴着他的脸比画着，公鸡说，妈逼的，有种就单挑！你他妈的还好意思拿家伙——老虎听罢，一脸的狰狞，举起刀作势要捅。我直接闭上了眼睛。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再睁开时，我看见公鸡噗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股黑血来。然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不动了。

一个面容错愕的小弟提着木棒呆站着。老虎正怒目瞪着他。我看见那根木棒上有一股黑色的血液正顺着木棒缓缓地蠕动，凝聚。我听见那小弟正哆哆嗦嗦地冲着老虎说，大哥，大哥，没，没，没必要出人命吧。

我看见公鸡满脸的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种巨大的惊恐向我袭来。啪嗒，啪嗒，血顺着木棒滴了下来。124

在有阳光的黄昏，我们喜欢去那狭长的炉渣场上踢球。我们没有球场，没有绿茵茵的草坪，放几块砖头做球门，我们便开始在锅炉房前的那片废炉渣地上奔跑。一个三块钱的皮球让所有人开始兴奋，开始激动，我们挥汗如雨，我们大声呼喊，在奔跑的时候，风滑过我的眼睛，我看见阳光打在我的兄弟们的肩上，我看见每张脸上都绽放出青春的气息。炉渣被我们踢得到处都是，它们升腾起来的烟雾在阳光中形成梦幻般的效果，我们在幻境中穿行、跳跃、摔倒、奔跑。在欢庆一个进球的瞬间，我发现自己的膝盖上正流淌着鲜血，我感觉不到疼痛，我凝神注视着它，它像勋章一样耀眼，就如同，阳光下我们的笑脸。

我们是这样长大的。是的。就是这样的。125

黑五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拿掉嘴角的烟，冲着老虎摆了摆手，说，算了，这帮小孩也挺可怜的，一帮人欺负一个也不是你们枫树街的风格。小孩都说了，单挑吧。老虎，你说呢？

老虎瞠目结舌地看着黑五，不知道什么意思。他的脸上瞬间变幻出各种表情，最后打着哈哈笑了笑，冲着黑五说，不用了吧，跟一帮小鸡崽有什么好单挑的。黑五笑了笑，徐徐地吐了口烟出来，江湖规矩嘛，你堂堂一个老大还怕什么单挑啊。再说了，你们枫树街有的是能打的，也让大家开开眼嘛。是不是？

我们各自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听着他们在谈笑之间决定我们的命运。

最后，老虎眉头紧锁，提着大哥大带着他的人扬长而去。黑五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公鸡，上前用脚踢了踢，又伸出手来探了探公鸡的鼻息，若有所思地对旁边人说，把他抬到四楼去，叫陈医生过来。

他们谈判的结果是：十天后，我们和枫树街的人单挑，输者卸掉一只手，自动离开潭城。126

永远不要以为自己可以主宰这个世界。就在那个夏天，我深刻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来就不曾强大过。我们从来就只是最弱小的那一个。谁都可以伸根手指头出来把我们捏死。谁都可以伸出只脚来，把我们踩死。

江湖，从来就是他们的。我们，从来都只是过客。从来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