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蝴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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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我妈破天荒地没有去参加她们老太婆社团的集体活动，而是拖着我去菜市场，一路撒欢儿地买着各种鸡、鸭、鱼还有海鲜。
“干吗？今天过节吗？”
“圣诞节，你不知道？”
“老妈，你好潮。”我提着菜，头有点儿发晕。
“怎么？圣诞节就是过年，又不是你们年轻人的节日，我凭什么不知道？”
“是是，但就算是过年也吃不了这么多啊！”
“吃不了留着，我乐意。”
一回到家，她就进了厨房，真奇怪，居然没有叫我去帮忙，反而把我推进房间，叫我换身能见人的衣服。
我大概有些明白。这样的戏码上演过若干次，不外乎等会儿会有人来。谁谁谁带了他家的谁谁谁来串门，明为串门实则相亲。
不得不承认，我妈在这方面很有屡败屡战的勇气。
可是，我没想到，门外站的那个人居然是李思齐。
“佳瑄？”
“思齐？”
我看着他同样诧异的眼神，相信他对今天晚上的那场鸿门宴同样不知情。
我趁给李思齐倒水的工夫溜进厨房，“妈，你叫他来的？”
我妈忙着炒菜，抽油烟机的声音大过我的，她佯装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什么啊？听不见。”
我气得没理她，转身走了出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一个多月了。”
“怎么不告诉我？”他喝了一口茶，“怪不得前段时间心扬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里。”
“那你是怎么说的？”
“他也没问什么，我以为你又去哪里玩了，也没放在心上。怎么突然跑回来了？”
“回来散散心。”我又一次撒谎骗他。
“哦。”他一直拿着茶杯，水有点儿烫，他左手换了右手，一时之间，我们竟找不到话说。
“最近怎么样？”
“最近……”
在片刻的冷场之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开口。真尴尬，找不到话说了只会问这句。
“还好，你呢？”
“我也还好。”
然后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原来我们还是会相对无言。
还好，我妈出来了。
“思齐啊，快来吃饭了。没几个菜，可不要嫌弃阿姨的手艺啊。”
“怎么会，阿姨太客气了。”
他们真和谐，他们才像母子。
我爸破例喝了点儿酒，据说是我妈自己酿的葡萄酒。我不敢喝，李思齐眼也不眨地喝了一大口，我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不知道是脸红还是喝酒喝红了。李思齐放下酒杯，对我妈说：“好喝。”
我妈一副“那当然”的表情。一来二去，气氛就热烈了起来。我妈一个人可以抵一个戏班子，“思齐啊，现在我们佳瑄也回来了，有空要常到我们家来玩啊。”
“思齐啊，最近工作忙不忙啊？昨天张三叔还一个劲儿地夸你呢，说你工作细心又有耐心，要不是在医院碰到个熟人，还指不定得花多少冤枉钱呢，这腿也好不利索。”
“思齐啊，你平时都忙些啥呢？工作那么忙，是不是没空交女朋友啊？”
我妈就差没在我头上插根草标了。
我看着李思齐的脸越来越红，闷头吃菜，闷头喝酒。真没看出来，他还挺能喝的，不知道是被逼的还是真的能喝，我印象中的李思齐应该是滴酒不沾的才对。
“妈，思齐已经有女朋友了。”我夹了一筷子菜，懒洋洋地开口。
同时有两双眼睛突然向我看过来。我妈那刀片一样的眼神，我是有准备的，但是没想到李思齐也盯着我，好像我说的话他听不懂似的。
“干吗这么看着我？”我瞪回去。
“阿姨，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喝醉了，居然冒出这句话来。
我妈愣了几秒，又恢复了点儿神气，不过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你自己不先向我打招呼，这下白忙活了吧。
“思齐啊，怎么你交女朋友了，都没听说呢？”我妈还是笑得很慈祥，可语气都跟这天气似的，冷得可以结冰了。
“阿姨，只是见过一面，不是什么女朋友。佳瑄她，她误会了。”李思齐看着我，眼神太复杂了，我看不懂。但有一种我看懂了，他很生气。
“思齐啊，这谈恋爱的事情呢，还是要慎重，对吧？多交往几次，才能看得出合适不合适，你说就见过几次面的，能知根知底吗？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别怪阿姨唠叨啊，虽说你是男孩子，但这吃亏上当的事儿，还少吗？你看没看电视啊？每天电视里播的都是这些。唉，年轻人，对待感情和婚姻都要慎重，不要敷衍了事。他们说啥，闪婚闪婚的，你说这人才认识几个月，就把终身大事定下来了，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嘛……”
我真想敬我妈一杯，她是个天才。
吃完饭，我妈还是使出了最后一把斧，叫我去送他。
一走出楼梯口，我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不自觉地把脖子往大衣里缩了缩。
“回去吧，外面冷得很。”
“还好，我等会儿掐着点回去，现在回去还不如在外面凉快凉快。”
我把李思齐送到小区门口，打算看着他坐车走，我就在小区楼下坐个十来分钟再上去。但等了半天，过了四五辆空车，他都没有招手的意思。
“怎么了？喝多了？”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佳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制止了我无趣的晃动。
“什么什么意思？”
“刚才你妈说的，你不走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他居然介意这个。
“真不走了？”
“嗯。”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知道他喝多了，一直捏着我的手，力道越来越大，他好像不知道，还一句一句地问我。我很不习惯，这不是我认识的李思齐。
“李思齐，把手放开，你弄疼我了。”
他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把手放开。”
“为什么不告诉我？”
好吧，我放弃了，我争不过他。
“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嘛。”
“不是的，不一样的。”他顺着手劲，把我往怀里一带，以不容挣脱的力道压着我的头，怎么没人告诉我外科医生下手这么重。
“我不是你回来的理由，对不对？”他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是呢喃，是低语，是疑问，是肯定，但我却觉得恍若一道惊雷在我头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