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蝴蝶（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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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之后，李思齐成了我家的常客。不是我妈托他带点儿什么东西，便是他给我爸送点儿什么，总之他们都找得到各种各样的理由，然后进门，吃饭，寒暄。我不知道原来我们县城里的外科医生居然这么闲。
我不爱出门，即使李思齐拖我出去，我也不愿意。大冷的天，去哪里也不如宅在家里舒服。可是身边的两个人，总也不让我安生。
“佳瑄啊，陪思齐出去走走啊。这几天滨江路可热闹了，水上F1比赛，去看看啊！”这是我妈，连F1都知道。
“今天晚上广场要放烟花，快到元旦了。”李思齐也来劝我。
我不知道这个在大街上走出十步就能遇到一个熟人的小县城到底有什么值得逛的，他们都在劝我出去，仿佛我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类，需要出去接接地气才能恢复正常。
元旦那天晚上，我给莫一一打电话。我甚少记得别人的生日，可是这一天，还是忘不了。
“妞儿，生日快乐。”我拿着电话，远处是正在升腾的烟花，绽放在夜空里，五彩斑斓，真够歌舞升平的。
莫一一肯定在醉生梦死，电话的背景声很嘈杂。多好，我离开了，他们都还活着，活得依旧那么活色生香，不是谁离了谁就不能活。
“我靠！”她爆了一句粗话，然后我听见嘈杂的声音消失了，“我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走就走呗，又换电话号码又不上网的，你玩啥呢？”
我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咋咋呼呼地叫嚷着，没来由觉得温暖，嘴角牵扯起弧度。
“干吗呢？去哪儿啦？还以为你去哪个山旮旯里修身养性了。”
“是啊，我就在修身养性。”
“修得咋样了？双修吧你？”
我看着不远处李思齐的背影，连忙把手机捂住，“那也赶不上你逍遥快活。”
唠叨了几句，我听见莫一一在电话里说：“我好一阵没看见傅心扬了，那天碰到琪琪，听说他俩分了，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哦，对了，你最近看报纸了吗？聂亦鹏要订婚了，听说是中华星老总的女儿，啧啧，这下可热闹了。以后谁还敢惹他们AMG啊？”
后面的声音我都听不见了，我不知道电话是什么时候被挂断的。等到李思齐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蹲在栏杆处，发了疯似的呕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佳瑄，佳瑄，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脸颊上冰凉冰凉的。
“思齐，你还肯娶我吗？”我的声音卑微到了极点，像一个路边的小乞丐，向路人乞讨，恨不得见人就说“行行好吧”。
后来我去了一家酒吧，李思齐不放心一直跟在我身后。我点了很多酒，一口一口地喝着，然后是一杯接着一杯。我玩着酒吧桌上放着的一盒火柴，说：“老板，麻烦你给我一包烟。”
我在李思齐面前熟练地划着火柴，然后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如果有镜子，这样的动作会让我想起一个人，但幸运的是，没有。
我看见李思齐在皱眉，他从一开始就皱着眉头，紧抿着嘴。他的父母一定不待见这样一个儿媳妇，又抽烟又喝酒，更重要的是还自暴自弃。李思齐也不会待见我，可是，我稀罕谁待见了？
“思齐，你上次相亲的女朋友呢？带出来见见吧。”我捏着酒杯，斜着眼睛看着他，语气轻佻得很。
他的前面放着一杯白开水，“就见过一次面，没有下文。”真难为他，还跟一个酒鬼一板一眼的有问有答。
“那我呢？我怎么样？”我又一次毫无廉耻之心地推销着自己。
“很好，你很好。”
“可以做你的妻子吗？”
“佳瑄……”
“思齐，我们谈恋爱吧！”
“佳瑄……”
“思齐，你说过的，要是到了三十岁我还没嫁出去，你会娶我的。你看，我现在回来了，等你娶我了。”
“佳瑄……”他的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但我成功地让他一次次欲言又止。
“是不是连你也不要我？”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怜，我看见他把手伸过来，试图夺走我面前的酒瓶，我一把抓住。
“说啊，回答我啊，是不是啊！”我一定是个疯子，借酒装疯。
他终于放弃跟我这样一个醉鬼谈论道理，招了手埋单，然后拖着我离开酒吧。
“佳瑄，适可而止。”
好吧，适可而止。要是悲伤也可以适可而止，要是伤心也可以适可而止，要是绝望也可以适可而止，要是贪心也可以适可而止，那该多好。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我头痛欲裂。悲伤都是自己的，连宿醉的代价都要自己承受，所以更不值当。
家里没有人，我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晕晕乎乎地在厨房里翻吃的，头痛得要炸开。门铃响的时候，我正在跟空空如也的冰箱大眼瞪小眼。
“醒了？”我一开门，李思齐站在门外，左手提着保温桶，右手提着一个大袋子，然后越过我，径直走了进来。
“还以为你要睡到下午呢，比我预料中醒得早。”
我看着他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厨房，打开保温桶，取出饭菜，还冒着热气，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归置进冰箱，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转头看了一眼我的房间，确信这真的是我家之后，才迟疑地问：“你怎么来了？”
他把饭菜装在碗碟里，挨个端到饭桌上，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
“刷牙了吗？快吃饭。”
“那个，呃，什么意思？”我指着一桌子的菜，是我理解力变差了，还是一夜之间世界就变样了？这还是我家吗？
“干吗？愣在那儿干什么？不饿吗？”李思齐洗了手从厨房出来，坐在饭桌旁，示意我坐下来。
我迟疑地坐下来，拿着筷子，看了一下桌子上的菜。
“你做的？”
“不是，我妈做的。”
“你妈知道你给我送饭菜过来？”
“我说医院有个病人想吃家常菜，就多带了份儿。”
“这都够四个人吃了。”
“那你就多吃点儿。”
“思齐……”
“什么？”
“昨晚，你送我回来的？”
“嗯。”
“我妈说啥没？”
“没。”
“呃……那你知道她去哪里了？”
“她在我家。”
我一口饭喷了出来，“她去了你家？！”
李思齐平静地看着我，好像我挺大惊小怪的。
“怎么了？”
“我妈怎么会去你家？她不在家做饭去你家做什么？还有，你妈知不知道啊？我妈有没有说什么？天哪！”我觉得头更痛了。
“佳瑄，来不及了。”李思齐拉下我捂着额头的手，“你妈去我家提亲了。”
我惊恐地看着他，从他眼里判断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讹我，但是一想到我妈，又觉得这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