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辉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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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那老头已经这么说了，我也只好保持沉默。跟着他在空旷而华丽的大殿中转过几个弯，最终他在一处大门前停下脚步：“出去吧，会有人接你的。”
我点头，朝前迈步，那扇玻璃大门自行收缩。外面竟然也是大殿，只不过墙?上没有黄金。
“这边请。”我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转过身，见到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我不知道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好像是无数次的声嘶力竭让她的喉咙坏掉了似的。但敏锐的我，发现了一个“请”字。也就是说，我的地位在她之上？于是我一边跟着她走，一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着头，恭敬地说：“17。”
我说：“我问的是名字，不是年龄。”
她仍旧低着头，用与刚才一样的语气说：“17。”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她的名字，一个编号罢了。一丝悲凉沁满我的心，我也开始沉默。我清楚，我叫末竹瑶。然而我的名字，还没被称呼过一次。就连刚才那位善良的老头也没有关心过我的姓名。
但是我知道，我叫末竹瑶。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所出生的年代！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所坚持的一切。
有这，就够了！
这是我坚强的后盾和强大的武器。无论面对什么，我都不会退缩，不会放弃！
这，是我末竹瑶的，同样也是属于我那个年代所有的人的。
没多久，我们进入了一个玻璃电梯似的地方。她转过身来对我说：“睡一下吧。”
我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她的手就在我面前一挥，尔后，我就失去了知觉。
朦胧中，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场美丽得炫目的樱花雨。
心形的粉红……
他琥珀色的眼眸微眯，用邪肆而魅惑的声音说道：“末竹瑶是神话东部少主——枫祭的永世至爱。”
永世至爱，爱到永生永世吗？
当时的我，信了。
致使我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此刻的我却再也不会相信这一切。
爱情……
绚丽而迷蒙的梦，甜美却有毒的酒……
尝过一次，也就够了。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白色的柔软的大床。房间里没有窗，燃烧着一盏昏暗的烛火。我试图走下床去仔细研究一下身边的环境，然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却使得我呆愣半天，甚至无法呼吸。
我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链子。因为它实在漂亮，就好像翡翠一样的，所以我根本无法把它和那些宠物脖子上的项圈联系起来。
然而此刻，它却禁锢着我的自由。这条链子的后面还拴着链子，那条细长的链子又是锁在墙壁上的。
所以，我的活动范围就只有这张白色的大床。
闭上眼睛……
我是坚强到变态的末竹瑶！
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着，希望它可以驱散我此刻心中的悲戚。虽然没有人看着我，但我的脸颊却已经因为被羞辱而变得火辣滚烫。
我告诉我自己，我能改变这一切。一开始的处境并不代表会持续很久。我告诉自己，只要我继续坚持，慢慢想办法，总会好的。
于是我又躺在床上，醒来之后我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喝过水。我想，在这个世界也没有谁会关心我的死活。所以，我要尽量保护我自己，维持我仅剩不多的体力。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房间的门被打开，刺眼的光芒照射进来，我又见到了那个女孩儿，那个17。她的嗓音仍旧沙哑：“1173，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即将回来，虽然殿下并不喜欢，但按照礼仪我们都应该去迎接。”
我点头。虽然对这位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没有什么兴趣，但那既是挑战也是机会。我是不想去见他，不想去见这个金字塔顶层的所有的人，但我又必须去！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找到机会，找到一个让他还我自由，给我权利的机会。
17帮我拿掉了绑在墙上的链子，然而脖子上那类似于翡翠的链子却没有被取下来。她说这代表了我的身份。
哈，我的身份——1173。即使做为宠物，也是这么靠后的一个位置。
我所接受的教育让我知道，即使别人不尊重我，我也要尊重我自己。我对她说：“以后你能叫我末竹瑶吗？”
她抬眼看了看我，似乎没听懂。我说：“这破坏规矩吗？”
她说：“可以。”
我说：“谢谢。”尔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只要我还会笑，只要我的笑容仍旧是自信而友善的，我，就不会被打垮！
而她，却出乎意料的身体颤抖，尔后缩在墙角。我一愣！虽然我末竹瑶不是什么大美女，但笑容还算清爽吧？怎么就吓成了这个样子？我说：“你怎么了？”
她用沙哑而怯懦的声音问：“你想做什么？”
“什么意思？”我有些莫名其妙。
她看了我一眼：“你那种表情是什么意思？”
我懵了。过了好半天，我才开口道：“我刚才是在笑。”
她说：“你怎么是这样笑的？”
我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解释，我问道：“你没见到别人这么笑过吗？”
她摇头。
我又问：“你平时都和什么人生活在一起？”
她说：“我以前生活在宠物园，因为不懂规矩，所以才被派来照顾你的。”
宠物园？就是那老头带我看过的地方？怪不得。是因为我的笑容之中没有谄媚、讨好和祈求吗？这种微笑，竟然让她不习惯到害怕。但是，她的身份不应该比我低啊：“那你干吗要怕我？”
她又缩了缩身子：“因为你是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的宠物，所以我怕……”
原来是这样?一个宠物的身份和地位是主人给的，而我的主人正是这昼阳帝国中仅有的四位大殿之一，是在提到名字前一定要加上“高贵优雅”这种修饰词的流辉大殿。所以，就连我也变得与众不同了。那么，如若哪天选中我的人变成这昼阳帝国中至尊无上的存在——王，是否就代表着，我甚至可以与他们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平起平坐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该骄傲一下？我走过去扶起17，说：“我一直都是这么笑的，以后也是。你会慢慢习惯的。”
她似乎仍旧不解，但终于感觉到我没有恶意，便又着急地打开门：“我们得快点，如果迟到了后果很严重。”
我一边跟着她快步走，一边问：“会死吗？”
她说：“没有这么幸运。”
她说……没有这么幸运？我该怎么理解她的回答？我想，我的智商和我的接受能力或许真的都有问题。嗨！乱想些什么？丢了什么都不能丢了自信和尊严！我跟着17的脚步，长长的走廊里回荡着我们俩的脚步声……
自从我来到这个所谓的一千年以后，还没有见到过这么多的人。
这里应该是一座正殿，到处镶嵌着玉石玛瑙。正殿之上有一处黄水晶打造的宝座，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那是谁的位子。
而我，此刻正“蹲”在千人之中。
我问17道：“这都是他的宠物？”
17点头……
而我，却一下子不知该怎么继续我之后的路。一千多个人，我在这之中又算什么？在那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眼中又算什么？
那些人跪在我身边，低着头。一个个都是那么美，那么妖娆。而我，根本就什么都没有。没有脸蛋，没有身材。我没有接受过这个时代所谓的训练，我不知道他们这些贵族喜欢的是什么。我拿什么跟他们争？我又凭什么让那位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多看我一眼？
不对啊，我好像是他亲自要来的。所以，至少他应该对我的来历有所好奇吧？
就在这时，有人戳了一下我的脊梁。我晕！谁这么没素质？竟然在背后戳人家的脊梁！我皱着眉头转身，见到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他留着两撇小胡子，见我回头看他，便开口道：“想要好好的生活，就抓住流辉殿下的心。别辜负了我们弄你进来的心思。”
听完这句话，我的心一凉。
原来是这样，原来跟那老头要我的人并非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而是这小胡子！时间变了，制度变了，然而这种勾心斗角却仍旧没有变。就因为我来自一千年以前，所以在他们眼中我就是“新鲜玩意儿”。他们弄我来，无非两个目的：一，讨好那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二，让我成为他们的耳目。
然而这个小胡子却犯了两个错误。一，他不该省略掉流辉殿下前面的修饰词；二，我并非他们眼中的宠物。我是一个看重自尊的二十一世纪的人。而且，我也不是傻子。我不想成为他们斗争中的牺牲品，然而他却有可能成为我的。
我又看了他一眼，乖巧地点了下头。
他似乎很满意，就这么跪着偷偷地退了出去。
我凑近17：“这一千多的宠物都见过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吗？”
她摇头：“我不清楚。只不过听说殿下并不亲近宠物。这些都是别人送的或者流辉殿的人代选的。”
我点头。原来，我也不是什么特殊的。对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而言，我并非什么“新鲜玩意”，仍旧只是他所不屑的宠物之中的一员。
不过，这种该死的身份是我愿意的吗？那个杀千刀的小胡子！我要是不报复你，我就不叫末竹瑶！！
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多了许多压力，17的头也埋得更低。我蹲在地上，双腿已经开始发麻。
大殿本来就很安静，如今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吵闹，几乎每个人都屏住气息，包括我在内。
真的太安静了……
我已经憋不住了，于是偷偷地很慢很小心地呼吸。
那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来了吗？我不知道，因为我也正低着头，而且我什么都听不到。这种别扭的情况又持续了许久，别人跪着我蹲着，我的双腿已经从麻变成了疼。我得动动！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个没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到。”
我晕！有没有搞错？接近两千个人在这里跪了这么久，连呼吸都不敢，原来他一直都没来，直到现在才刚刚到？！真是要跩死了！
然而，对我来说最倒霉的事情却是：我仍旧不能动。腿真是越来越疼，我琢磨着是不是如果我再不让血液流通一下，就要截肢了啊？
那人的声音消失之后，殿中再次陷入了沉寂。
直到响起了“嗒……嗒……嗒……”缓慢而又有节奏的脚步声。
这就是那高贵而优雅的流辉殿下的脚步声？这时，我又听到了其他的声音，似乎也是很有节奏的。我皱着眉头仔细听，发现竟然是心跳声。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并不是我的。谁的心跳，能激烈到让我都听到声音了？
只有一个结果……
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结果。
这是殿中跪着的接近两千个人共同的心跳声。
第四章
更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不是很紧张，更不是很激动。或许二十一世纪的我，已经习惯了“目中无人”。你是大殿又怎样？一定要在你名字前加上“高贵优雅”又怎样？我也是爹妈生的，凭什么就比你低贱？！
我此刻非但不能紧张，还要保持冷静。按照17的说法，这位高贵优雅的流辉大殿根本就不知道我的存在。就算是他知道了，也应该不会感兴趣。
所以，今天的见面应该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该怎么办？这种时候冲出去，引人注目？做点什么傻事，让他以为我特别？谁能告诉我，那些小说上写的到底靠谱不靠谱？
眨眼时间，思绪又是百转千回。
就在我打算孤注一掷的时候，因为腿酸麻得厉害，我竟然没有站起来！而另一个人却站起来了，直接奔了出去。
我听到一个娇柔而妖媚的声音：“我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您就看我一眼吧。”
声音很好听，话语很刺耳。
我以为殿中会陷入混乱。然而，一切却仍旧是那么安静，只不过是多了一些脚步声。这应该是高贵优雅的流辉大殿的侍卫们吧？
我拼命地抬眼，因为不敢怎么抬头。
我看到了那个女子，她脖子上带着和我一样的翡翠项链，因为她背对着我，所以我看不到她的面容。但是，会被选入这流辉殿的宠物，能难看到哪里去？一定美得要死！
我继续抬眼，看到一双白色的靴子，靴子的边上嵌着一些黄水晶。到小腿处，我看到他月白色的长裤。虽然长裤有些松散，但我敢断定，他拥有一双修长的美腿。视线再往上，我看到他月白的长褂。纽扣也是黄水晶雕琢而成，领口和袖口都有特殊的设计。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带着灰色的手套，他的这身装扮似乎更适合白手套。
的确显得高贵而优雅……
他笔直地立着，一动也不动了。
可悲的是，并非因为那个宠物的请求，而是因为那个宠物即将触碰到他的靴子。我估计，他甚至在考虑是否要后退。
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眼皮已经翻到极限，甚至开始酸疼。
很快，那些侍卫就来到这里。先是单腿跪地给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请罪，尔后把那宠物拖了出去。
我很奇怪，为什么由始至终她就只说过一句话？目光一扫，我恍然大悟。原来，她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死了。
幸亏我因为腿的酸麻而没有奔出去……
否则，死掉的人，就会是我。
这时，又有人跑了过来，接近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之时，跪在地上，匍匐前进。我几乎看不下去了，一股冲动在我心中冲撞！然而我知道，我不得不忍。
那人匍匐到血迹旁边，开始快速而用心地擦拭，一脸的惶恐不安，甚至还有内疚。他内疚什么？！他究竟内疚什么？！！他应该内疚的是看着一个同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而无动于衷！他应该内疚的是，把自己的尊严，把自己父母留给自己的躯体，如此刻这般羞耻地弯曲着！！
愤怒，使得我浑身颤抖！
然而理智却告诉我，不能动！千万不能动！！
但是这股理智又开始被我所嘲讽。我有什么理由去鄙视那位侍者？我不也仅仅是看着吗？
血迹擦拭干净，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开始迈动脚步。他要走了，要离开了。走上他的宝座，或者直接去休息。总之，以后或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该怎么办？
就在刚刚，有一个人，在我面前死去！
那是一个人类的生命，那样卑微而渺小地死去！
我似乎改变不了这里的一切，我改变不了。这个没种的想法迅速侵占我的大脑，我该怎么办？！
就这么蹲着？蹲在一群跪着的人中间？！我以为蹲着和跪着是有区别的，但在现在看来似乎什么区别都没有！
我要站起来！
我一定要站起来！
几乎忘记双腿的酸痛，我用手扶地刚刚想要站起，这时又有人推了一下我的脊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刚刚的那个小胡子。这个杀千刀的一定也认为错过了这一次便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决定拿我的命来试！
我的腿本来就没有知觉了，想要站起来都很难，更别说是在强大的外力作用下保持平衡了！于是，我倒地，因为地面很光滑，所以我滑了出去……
趴在地上，朝着那高贵而优雅的流辉殿下的靴子滑了过去。
他又停下了脚步。我在想，他是不是仍旧在考虑是否应该后退来躲避我的触碰！不用，我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您根本就不用躲！因为我也不屑于触碰您那同样高贵而优雅的靴子。
我伸出双手，拼命地抵着地面。
双手在地面上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咬紧牙，不敢相信，这么光滑的地面竟然将我的双手磨出了血！后来我才注意到，原来是我那条翡翠手链。我不知道这个是何时被带在我手上的，它们把我的手硌出了血。
但这并不重要，将死之人是不会在意她的手是否流血的。
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站起来！
我要和这位高贵而优雅的流辉殿下一样站着！我要看清他的脸，我要知道他究竟长着怎样高贵而优雅的容颜！
我用正在流血的手，扶着地面，颤抖着站了起来。
我尽量保持自己的平静，面无表情地望向他。
流辉……
原来是这样，流动的月辉。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触及他月光一样的面容的时候，我的确是呆住了。远山秋水一样的眉，深栗色的眼眸，高挺如玉琢一般的鼻梁，稍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以及颀长的颈项。弧度当然也是完美的。
显然，他修养极好。
并没有对我露出愤怒或者鄙夷的神色，他只是这样看着我，却似乎又穿透我。或许他根本就没在看我，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就连“不屑”都不屑了。
我怎么还没死？这竟然是出现在我脑中的第一个想法。但是我很清楚，现在没死并不代表下一刻也不会死。高贵优雅的流辉殿下，他身后的侍卫已经要有所行动。他们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的心中，是悲哀的。
但我并不想把这种表情留给他们……
我的同胞，我们都是人。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心中的悲哀，并非因为我此刻的困境，而是因为，那些化解不了的咒语！那些，已经深深扎入他们心口的，关于高贵与优雅的咒语！
我知道，我命运的结果将与刚才的那个宠物相同。或许，我改变不了我的结果，但我可以改变我面对结果的方式。如果在死去之前，在这极短的时间里，我还能留给这个变态的世界唯一的一件东西，那么，我希望将是——自信的、友善的微笑！
于是，我笑了。
但并非是对这高贵而优雅的流辉殿下，而是对着那群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的侍卫。我留意到，他们也是一惊，尔后一阵颤抖！
我的同胞！我的笑容，你们看懂了吗？
我不敢去问，也再没有开口问话的体力。我已经饿了那么久，渴了那么久，我的身体禁不住这样的折磨。
下一刻，我感觉到自己在跌倒。
我不知道我是以什么样的姿势倒地！
如果给我一把剑，我会像一个将军或者骑士那样，依靠着我的剑站立！
我不知道，我所坚持的自信和自尊会不会成为我的利剑，帮助我斩碎这些变态的诅咒！
我想，我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
因为，我即将失去意识，或许，我会就这样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