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寂寞的守望者（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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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明珠广场，我迟到了２０分钟。在我奔到伊从落身边时，他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他批着绿色围巾，以翠绿的姿态，才水池边迎风招展。如水草，用妖娆的藤蔓，傲然摇曳于湍流之中。阳光轻灵谱下的金澄光芒划过时间的裂缝，璀璨在每个人的心田。汹涌的人潮，如千千万万的过江之鲫，用敬羡的目光，朝圣圣洁的金色之灵，朝圣不可方物的倾世容颜。
我们的灵魂为神而泣，是他们，造出了如此绝世冷艳的人儿。
“你迟到了。”他望着我，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我不怪你。”
“啊？哦，谢谢。”我低下头，掰自己的手指。
“你知道，我这一次会带你去哪里吗？”他插着口袋，望着眼前不断喷涌的泉柱问。
去哪里？应该是去我记忆的埋藏之地，而那个地方只有一个。“我……不知道。”顿了片刻，我如是回答。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你是不想说！安青藤，你太会收敛自己的光芒了！从小到大，你做得最多的就是，韬光养晦！”他转过身，抬起我的下巴冷冷地说道。
我轻轻挡开他的手，然后对着他笑，笑得无比灿烂。那是，我不谙世事之前才有过的笑容。
“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像孩子般纯真明净。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用一种苍茫的神态面对这个世界。”
我转过头，豆大的泪滴立即滚了下来。“你知道吗，我的童真，已经所剩无几，它已经快要在这个世界上灭绝了……”
“我不许！青藤，我告诉你：我才是你真正的守护天使，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你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把全心全意把你的心交给我！”
“落落，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我看着他冷漠而又好看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容颜，眼睛渐渐模糊起来。
“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与你无关！”他望着远方，说得一脸淡然，可是我在他琥珀色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漫无边际的冰封雪地。“好了，我现在带你一个你应该去的地方，相信你早已猜到――花田小学！”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拉起 我的手向公交车站奔去。
重新踏上这片花海萦绕的土地――花田小学，突然发现自己的心境很坦然，完全不像上次那样心神不宁，恍若走入了一个鬼魅重生的不祥之地。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再回来找我们的。”一见到上次那个怪异的婆婆，她便如是说道。她坐在休息室的太师椅上，神色安静祥和。上次诡异凛冽的气息已经荡然无存。
“恩……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淡淡的问道。眼睛苍茫一片。
“因为，我是深深了解你的人。”她对着我微笑，那笑，让每个人都不会怀疑，她就是世界上最慈祥的婆婆。
“你……你了解我？曾经？！”这个让我惘然，可是又好像冥冥之中有只的手把我牵到她的身边，并且告诉我，她的身上有我遗失的记忆。那些时光的碎片，泛着琉璃般莹亮的光泽，在她深邃不见底的双眸中，鳞次栉比。等我取瓢。
“恩。”她对着我点头，笑容依旧清淡。
“那……”我想开口，可是想了想还是垂下了眼睛。
“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今天，我会让你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事。”她的神色一脸温和，这和之前的料想不同，我有点不知所措。
可是片刻之后，我还是抬起头。该面对的终需面对，不容我逃避。“我想知道，我以前是不是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呵呵，不是！”她笑了笑，坚定地回答。
“呃！”我瞳孔微微睁大。
“你很安静，你很善良！对于像蛙一样爬行的小女孩，你把她从暗无天日的柴房中解救出来；对于一个年迈体衰的清洁工婆婆，你经常在过道、洗手间帮她提水，让她免受担抬之苦；对于尽心尽力为学校服务的校长，你对他敬重有加……可是……”她缓了一会儿接着说，“有一天，你像发了疯似的在走廊抱头横冲直撞，围过去的人都被你抓伤。那个蛙人女孩被你踢着滚下了楼梯，那个清洁工婆婆被你推到垃圾桶上扭折了腰，那个校长被你用刀划断了手指！说到这，相信你已经知道我所说的那个人是谁了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们就是第一次到这间小学看到那个蛙人、校长、还有……眼前的她！“就因为我曾经伤害过你们，所以你们要报复我？！”
“不，当年你是无辜的，最无辜的一个！上次的事，只是一个美丽的意外！”她安详依旧，仿佛对着求知欲极强的孩子诉说着远古的童话。
“美丽的意外？！”那种让我精神差点崩溃的经历，她竟然只当它是个意外！
“没错！那个，我很抱歉！”久立一旁的伊丛落，终于开口了，他望着我说，“上次的事，是我一手促成的。”
“什么？”此时，我脑袋里的疑团越来越多，多得我就快看不清自己的前尘过往。
“因为，我想让你记?以前，记起我！我一向骄傲，一向自信，可是这一次我错了！我输得彻底，你把我完完全全从你的生命中剔除！”伊丛落抓住我的双肩，把我晃得很厉害。
“我、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事我一无所知。”我转头对安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说，“婆婆，你确定，我就是你们故事里的那个人吗？为什么你们说的事我一点印象也没有？还有落落，我以前真的认识过他吗？”
“恩！”她淡然一笑，对我坚定地点头。“他，是你想要坚守一生的人。”
“呃？”我睁大眼睛，看了看一旁静默的他，又把目光重新落在了解开记忆之门的“钥匙”身上。
“可是，有一天你却着了魔似的摈弃了所以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不仅如此，你还背弃了一生最美好、最纯洁的信念――你对落落，从此，形同陌路。就连他离开前去法国的那天你也没有去见他一面。就在落落走的第二天，夏家一个驼背男人就帮你办了转学手续。”
驼背男人，难道是明叔？！一定是他！夏家所有佣人中就只有他驼背！
她所讲述的故事，谜一样的荒远，只有小说才是它的最佳居容所，但是它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我的过去？！这让我措手不及。我身子一晃，瘫坐在了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抓紧头皮，努力挖寻那段尘封的记忆里的蛛丝马迹，可是一无所获。“为什么？为什么我会着了魔似的发疯呢？！”
“不知道！对于你一夜之间的举止反常、性情大变的原因我们一无所知！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是，你得了选择性失忆！”她望着我宣判似地说道。
“选择性失忆？！”那几个字如钉锤，一字一句砸在我的心上。
“而且，你的记忆真是丢失得天衣无缝啊！失去的都是最不应该失去和最珍贵的记忆。”她望着窗外的景象，谜底，深似海。连连的叹息声，悬梁不止。
“就这样，安青藤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记住我容颜，一生一世。可是，你还是将我遗忘了……”伊丛落抬起头，对着我浅笑。可是，渐渐地，他迷人的琥珀色眼眸漾起了好多闪烁的星芒，熠熠生辉。那冷冽却哀绝如溪畔绿藻的光芒，深深地将我灼伤。
我脑门一晕，眼前出现了一副从未见过的景象：一个小男孩站在倾盆的雨幕中，全身湿透却浑然不知，只有小嘴依旧悲伤自语。
我对你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记住我的容颜，一生一世。
“啊……”我抱着头，影像一幕幕浮过，可是我什么也看不清，“我的头好痛！”
“算了，别勉强自己。”伊丛落扶住我的双肩，试图让我放松下来。“这种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想起来的。”
“落落，你告诉我，为什么我会狠下心伤害那么多人？为什么后来我什么有记不起来了？告诉我，我真的很想知道！”我泪流满面，不断地哀求眼前的他。这下，没有什么比真相更重要了。
“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早就告诉你了，绝不会让你再受罪！”他抬起手，轻轻擦去我的泪痕。“有一个人，他绝对知道！”
“你说的是，夏七凌？！”我抬起眼，定定地说道。
“恩！但是，他不会告诉你任何事情！那是他一贯的作风，永远不会改变！”伊丛落别过头，深深叹了口气。
夏七凌、选择性失忆，难道这有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哼……挣扎了那么久，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个横亘七十多年的恶毒诅咒，和我妈妈一生的幸福一样，通通葬身于一代又一代的报复中……
“恩，夏七凌……我想起来了，他是个很特别的孩子。”坐在太师椅上的婆婆突然直起身说道。“小时候，他很喜欢偷偷跟在一个小女孩后面，重复着她做的每一件事，跳方格子，捏泥人，为死去的蝼蚁挖墓碑……一步一个脚印，做得很认真，做得一丝不苟，单调却很快乐。可是后来，看得更多的是，他远远地站在她的身后，无声无息，孤独地立于寒风之中……因为，小女孩的身边多了一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和小女孩是谁？”我和伊从落异口同声提出疑问。
“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对着我们，露出了博大无疆的笑容。“他们就是，你们两个。”
我和伊丛落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说话，仿佛一切的事情已经了然于心。
从学校出来，我的精神一路恍惚，好像有好多的谜底已经揭开，又好像还有更大的迷团从未真正开启。我的心很乱，可是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婆婆已经把她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了，但这对于你来说还远远不够，对吗？”一直低着头走路的伊丛落忽然回过头对我说道。
“不知道，我现在心很乱。”我望着长长的林荫道，一片茫然。
“其实，在你的身上我还发现了一个可能连你自己也不知道的秘密。”他摸着我的头，神色安然，可是又好像千头万绪。
“呃？什么秘密？！”
“你特别惧怕，嘴角有痣的男人！就像花田小学的校长！”此话一出，如同当头棒吓，让我整个人剧烈颤了一下，差点站不稳摔倒在地上。
“被我说中了，是吗？”他扶了我一把，然后把头别向远处，“我不想问你原因……我想就算问了你也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你也不会更我说的。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搞清楚，你惧怕的到底是嘴角右边有痣的男人还是嘴角左边有痣的男人！这才?问题的关键！”
“呃……”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纷繁杂乱的思绪突然豁然开朗了。
“校长是嘴角左边有痣，不知道他是否就是一直以来让你惊魂的噩梦？！据我所知，校长有一个孪生弟弟，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痣是长在嘴角的右边！而且，十年前，他在花田小学当过代课老师！当时教的，正是我们所在的班级！”
孪生弟弟，校长的孪生弟弟？！为什么……伊丛落在道出这几个字时，我有撒腿而逃的冲动？而且，这几个字仿佛带了魔咒般，让我的心口骤然抽紧，紧得我就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伊丛落捧起我的脸，急切地问道。
我捂住自己的胸口笑了笑，“没、没什么的，只是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过一会儿就会没事的。
他垂下了双眸，放开我缓缓地走在前面，“其实，还有一个人，他的嫌疑也很大！那个人就是十年前把你带离花田小学的人――明叔！”
“明叔？！”我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他。“没错，他的确是一个带着很多秘密的人！但是，他的脸上根本没有痣！没有那让我深深恐惧的痣！”
“有！十年前有！”突然，伊丛落回过头坚定地说道。那金黄色光芒笼罩下的威仪端容，让人不容置疑。“而且，他的痣刚好也是在嘴角的右边！”
“这……”我脑门一黑，差点戕在了地面，忙扶住了路边的树干，才勉强支起了身体。
“青藤……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你惧怕的是嘴角左边有痣的人还是嘴角右边有痣的人？！看着我，认认真真回答！”
“我……我不知道……”
“不要害怕，现在是你该知道真相的时候了，一定要勇敢的面对！”他伸出手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无论记忆掀开的面纱有多血腥，多丑陋……我都会永远守在你的身边。”
“呵呜……”顷刻，我抱着他的脖子，哭到面目全非。
其实，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也已经知道了自己惧怕的就是……嘴角右边有痣的男人！只是，我不敢面对，我怕自己知道真相后，再也没有颜面趴在你的肩上哭泣，再也没有颜面面对你明净的笑容，再也没有颜面面对你深情的双眸。
夏家那个阴风阵阵的驼背男人，到底对我们安家做过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哼，我会一件一件跟他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