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我的长生天》第5节,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我每隔几天就要去公共厕所重温一下，在星空下，我偷偷地翻阅它，在烛光的摇曳中，我想象它，直到把那些有内容的部分翻烂，翻掉，翻到我已经完全能够自己编织、结构、切换那些场景。我的眼神这时开始迷茫起来。他们说这叫眼里有东西，有内容。他们认为这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他们不知道，我只是在内心深处，偷偷地编织那段情景，哪里是近景，哪里是特写。我已经，快成为一个艺术家了。18

后来，悟空从别处借来了一盘录像带，听说那是人与动物的。想想吧，那会是多么威猛的场景。我们每个人都充满期待，充满不可预知的骚动。当时我们这拨人中只有堂子家有录像机。于是我们再次集合在他家，看他把带子塞进去，然后，集体息声，静静地等着屏幕上出现那神奇的一幕，却不料等了半天，出来的却是一幕彩条。我们开始焦急起来，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堂子连忙准备倒带，正在这时，门突然开了，堂子的父亲笔直地站在了门口。我们已经来不及调整了。堂子张着嘴看着他父亲，他的手指正迅疾地摁在出带钮上，房间里一片死静，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父亲带着一副公安的眼神审视着我们，他也不确定我们在干什么。仿佛是一秒，又仿佛是一年，这时，仿佛应景一般，录像带咔的一声从机器里退了出来。此时，我们集体傻掉了。你们在看什么？堂子的父亲两步冲上前来，把带子一把抽出来，一脸铁板地问堂子。叔叔，叔叔……悟空支支吾吾地在旁边想插嘴。你要知道，这种带子借出来有多难，如果不还，那几乎是一件不可想象的事情。悟空伸手便想去夺那盘带子，堂子的父亲迅速地推开他，一把把带子塞进了机器里，此时，我们所有人目瞪口呆，魂飞魄散。亲爱的，世界末日就要来了。在一阵彩条后，堂子的父亲开始快进，终于，片头开始了——《少林寺》！——李连杰的《少林寺》！我们多么喜欢李连杰啊，他是无敌的，他是永恒的，他是太阳，他是这个下午全世界的救星！我们长出了一口气后，再看彼此，分明是劫后余生啊。堂子捂着自己的心脏，一脸惨白。堂子的父亲把带子拿出来，随手扔在床上，字正腔圆地说，不好好上学，光看这种武打片，这种东西能看出前途来啊，你们也都不小了，有没有理想啊，有没有想过将来啊？

你有没有理想？你有没有将来？将来是现在吗？理想是你妈吗？很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19

我们不是什么好孩子，从小就不是。我们喜欢呼啸着冲过操场，我们喜欢排着队对着女生唱歌。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好孩子，那都是些虚伪的家伙。他们和老师是一伙的。我们看不起他们。他们戴着眼镜，连架都不会打。最可怕的是，他们没有兄弟。一个没有兄弟的人是什么人？真不敢想象。

你有兄弟吗？你理解什么是兄弟吗？兄弟——就是那些在你身边总能给你力量的人。他们让你鲜活地存在着，让你的生命得到另一种程度的永生。

但是，兄弟可千万别落单啊。20

我们的收入不能总是依靠杜工。杜工谈恋爱也是要花钱的。于是，我们创收的很大一部分便是来自那些随时加入进来的替补，他们是工厂一茬一茬新鲜的草。我们喜欢他们，他们总是给我们送钱花。有一个叫袋鼠的小孩（不用我解释了吧，他爸姓戴），他是我们最重要的源头之一。那时他大概十三四岁。他定期给我们上供，他所受到的嘉奖就是批准他偶尔和我们一起轧马路。混过江湖的朋友一定知道，这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当然更重要的是：我们能保护他。袋鼠是不在工厂里上学的。他父亲是我们厂的总工程师，上班从不穿油腻的工作服，所以，他的儿子被送去在十几里地之外的县城上学，他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想必是为了不让他的儿子和我们这些坏孩子来往，可他不知道，他儿子有多崇拜我们。他花他父亲的钱来孝敬我们，我们偶尔去那所中学给他撑门面。这明摆着是一个双赢的局面。由此看来，我们和他的儿子都远比他聪明得多。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