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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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袋鼠骑单车来找我们，他说他被人打了。我们问他是什么人，他说是比他高一届的初三的两个孩子。你知道，我们在那所中学的偶尔现身足以让袋鼠在那里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究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我们很好奇。匆忙骑上几辆自行车后，我们浩浩荡荡地去了县城。

到校门口时，肝儿说别去那么多人，动静太大。于是，周少爷让其他人在校门口附近等着，只要他和大熊再加上我去就可以了。我们认为三个人已经足以摆平这一切。我们多次趟过那个校园，在我们看来，这就像趟平地一样容易。可这让袋鼠有些不满，花了钱场面总要做足啊，可他的意见是可以忽略的。那是一个卖方市场的时代。钱不能决定一切。这不是什么客户服务的问题。这是一个道德问题。你或许还不明白，我至今都活在那个时代里。

我们三人沿着校门口走进去时，当时天色已接近了黄昏，晕黄的阳光一道一道地穿过校园的树林打在地上。我们晃晃悠悠地穿过那片金黄色的光柱，来到了教学楼前，正是学校上最后一堂课的时候，校园里不时地响起朗朗的读书声，就像唐僧烦人的魔咒，令人晕晕沉沉，只想睡觉。我低着头，晃晃悠悠地走着，心中充满了不耐烦。我只想早点结束这次例行公事的出场，然后快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的严重性我只能用惨烈来形容。那天黄昏，我们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抗。我用花盆开了一个人的脑袋，而周少爷的头则被狠狠地抡了一记铁桶，大熊以一敌三，杀得翻天覆地。斗到后来，突然每个教室都开始拥出人来。我听见他们在喊：护校队！护校队！把校门关了，关了打！到处都是放学的学生，我们像三道罡风，冲到哪里，哪里便响起一阵尖叫，再附带着闪出一条康庄大道来，大熊在最前面张牙舞爪地举着一盆水仙花招摇，我们在花下亡命逃窜。

当我冲到校门口时，我感到了强烈的绝望。校门被锁住了。我们三人如同蜘蛛一样，趴在校门的铁栏杆上，冲着外面疯狂地喊着悟空他们的名字，根本就没有人回答。后来才知道，他们带着袋鼠孝敬他们的零花钱去附近打电子游戏去了。他们认为不会有问题，这只是一次平常的例行公事罢了，他们哪里知道，我们三人集体陷入了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死路一条。当我转头看见四处拥来的黑压压的人群时，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万念俱灰。22

在一个月光极为明亮的夜晚，我们曾抓来一只猫。我们决定把它煮了吃。沿着盘旋的小路，我们向着丘陵的深处进发，明亮的小路旁的树林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那些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都是我们兴奋的源泉。悟空和堂子负责挖坑，我们其他人负责捡柴，大熊从家里提来了一桶水，明晃晃的刀锋搅拌着油盐。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火生了起来，在山坡的向阳处，我们将捆绑好的猫塞进一个偷来的大瓦罐里，猫的嘶鸣声在夜空中格外的悠长，我们看见彼此的眼神中闪烁着异乎寻常的兴奋。火光四溅的时候，大熊打开瓦罐，将开水浇到那只猫的身上，被牢牢捆绑住的那只猫在水浇火煮的煎熬中四下扑腾，我们围坐在四周，人手一只碗，筷子敲得震天响。

感谢上天，后来那只猫挣脱了捆绑，从火堆中腾空而起，一声嗷叫，向着茫茫山野奔去。看着它电光火石的背影，我不知道它最后是否成了一只特立独行的猫。我只记得，溅起的火花在夜空中飞扬而下，在瞬间极致的明亮中，我们彼此突兀惊恐地定格。

如同一张照片的底色。23

有一种东西时常在我们的心底涌动，如同海浪的潮涌，时而退去，时而狂放地涌来。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控制不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我就从来没有成功地控制过自己，一切都是它们的涌现，一切都是不能言语的预言。

如今，在无数个子夜，那些巨大的鲸鱼，在疯狂涨潮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冲向沙滩，冲向人群。我仍然无能为力。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