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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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了我们两三个小时后，保卫干部见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说要去公安局找人来把我们带走。说完就出去了，交代另一人负责看管我们，谁知那人到了饭点，关门也走了。于是我们轻而易举地砸了窗户便跑了出来。很快，我们便发现肝儿正蹲在离学校不远的路边谋划如何营救我们，一些小石子和树杈，有攻有守，摆得有模有样。29

接下来，闯荡江湖成了一种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连公安局都惊动了，我们总得出去避避风头吧。江湖之大，莫非就没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不相信，我的兄弟们也不相信。我们琢磨警察会在火车站里设点抓捕我们，于是我们抄小道返回了工厂。为什么去闯江湖还要回来呢？肝儿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走江湖是需要钱的，不筹点钱怎么出去混呢？借着夜幕的掩护，我们如狼群一般在工厂里四处觅食。我发誓我们没有采用暴力。我们是很骄傲的，对每一个可能给我们钱的人，我们都说我们出了点事，警察在抓我们，要出去跑路，江湖救急。尽管肝儿教导我们在说江湖救急的时候一定要双手抱拳，眼神诚恳。可我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究竟是这一招管用，还是江湖二字管用，每个听完我们叙述的孩子，都面生向往之情，二话不说，掏口袋就给钱，有五块的，有十块的，有二十的，我记得最多的是有人给了一个五十的。五十啊！我的天！那是多大的一笔钱。他一定是从父母那里偷来支援我们的。他太伟大了。我记得那哥们儿长了一脸的麻子，一管朝天鼻。当他眼神真挚地把钱递到我们手上，再言辞恳切地要求和我们一起跑路时，我很想点头，可这实在太困难了。他不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要求的人，还有一些其他捐款人也积极要求共同跑路。但他们不明白，荣誉是不能分享的。这一点，我想我们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最后，那哥们儿只好一脸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万事保重，江湖再见。30

火车在经过铁路桥的时候会减速，巨大的弧度使得它像头气喘吁吁的老牛一般步履缓慢，呼哧呼哧。我们在铁路桥旁唱歌的时候曾无数次地追赶过它们，我们知道，我们完全能追上，如果我们愿意的话，我们甚至可以直接坐上其中的任何一列去往远方。

那一夜，梦想成真了。

我们一行七人站在猎猎作响的夜风中，远远地看见一列火车顺着那弧度缓缓驶来，我们的眼神亢奋无比。我们听不见任何声音，哪怕是桥下的水坝轰鸣作响，哪怕是树林里的昆虫齐声低鸣。我们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在我们眼里，只有火车，只有远方。

火车靠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中忽的一个闪念。对不起，亲爱的杜工，我们粘了你所有的钱，不好意思，实在是江湖救急。来日兄弟发达之时……后面怎么说来着？

发达了再说吧。31

星空下，我们一一顺利地爬上了火车，在两节车厢的接口处坐了下来。这是一列老式的绿皮子火车，车厢和车厢之间是不能自由走动的，它由两把巨大的锁扣锁住，还有铁棍、锅炉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它完全袒露在风中，尽管它的面积不大，但对我们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我们面对面坐着，坐不下的就爬到旁边的车厢顶上，唱歌，聊天。

我们兴奋极了，像打了吗啡一样。我们唱了很多歌，把所有知道的歌都唱了一遍，然后又唱了一遍。我们抽烟，聊天，聊些天花乱坠的东西、互相吹捧的东西，哄笑，争执，咒骂。没人说未来，我们不关心未来，我们没有未来。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