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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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发前，肝儿曾面色严肃地告诉我们，他的表哥叫王大龙，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地头蛇。十三岁出道，十五岁打遍枫树街，十八岁冲出天宝区，二十岁时闯星城，现如今，上到省城老大，下到潭城混混，谁都要给龙哥两分面子。为了佐证他说的可信度，肝儿说了一个细节。在龙哥十七岁那年，他孤身一人去挑战天宝区的十三太保。在一阵大砍大杀后，十三太保被劈翻了六个，另外几个抄着家伙追龙哥，龙哥且战且退，退到一条死路时，龙哥转身撕了衣服，亮出满满一身的雷管，点着打火机后，微笑着还顺手点了根烟，拿着烟头就一步一步地冲着十三太保走去，吓得另外几个太保魂飞魄散，远走他乡。从此，龙哥威名远扬。这一战彻底奠定了他的江湖地位。
肝儿说完这话时，我们一片默然，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向往之情。那该是多么威风的一个枭雄啊！孤胆英雄，独闯虎穴，竟然还能全身而退。龙哥啊龙哥，你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就能那么屌呢？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来的一路上，龙哥在肝儿的讲述中，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了一个半人半神的形象。他身高八尺，浑身雕龙刻凤，一双铜铃眼，黑蚕眉，走到哪里都绑着一身光闪闪的雷管，大喝一声，简直能让江水倒流，天地变色。
是的。他已经不再是人了。115
当远远地看见肝儿的身影时，我们清一色的骷髅头纷纷起立，准备向前来迎接的龙哥致敬。可左看右看，肝儿的身后却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正纳闷呢，肝儿说，龙哥让我们直接去好莱坞歌舞厅见他，说他在那里给我们接风洗尘。我们一听，这也太屌了吧。大家一愣神后，立即兴奋地彼此看了看，堂子还给大熊捋了捋衣服，大熊顺势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冲着堂子说，怎么样？怎么样？堂子两眼放光地点了点头。我搂着毛线头，胸中一阵莫名的激动。龙哥实在是太给面子了。好莱坞歌舞厅？你听这名字，太屌了。这一切，都太屌了吧。周少爷点了根烟，抿紧了嘴狠狠地抽了一口后，说，走吧，肝儿，你带路。说着话，我们就出发了。我走在最后面，看着那缓缓暗去的天空，仿佛龙哥巨大的身影正盘旋在潭城的夜空，吞云吐雾，变化多端。116
头发刮得干干净净，青色的头皮透着两分狠劲。一条笔直的休闲西裤。一双光亮的尖头皮鞋。一件黑格子状衬衣。皮带松垮垮的都快系到了裆部。这——就是龙哥。
我们笔直地站在他面前，他一脸阴沉沉的表情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番后，点了点头，我们不知道他在冲着谁点头，于是，我们也各自弯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被吓住了。这家歌舞厅的门口气派极了，一连摆了十几个花篮，门口还有两三个系着红肩带戴着白手套的保安，头顶上那“好莱坞”三个巨大的字轮番发光，最后再统一发一次光，看得人只觉得眼花。起初我们都担心保安不会让我们进，我躲在后面，将毛线头用一件衣服包着才进来的。现在，它正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怀里。它抬头看着我，我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们所有人几乎都在看着自己的鞋尖。这时，好莱坞歌舞厅里正在放着“我想偷，偷偷望呀望一望他，假装欣赏欣赏一瓶花，只能偷，偷偷……”肝儿走到龙哥面前，大声说，龙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一帮兄弟。他们都是仰望你老人家的威名，前来投靠——“只怕给他知道笑我傻，我的眼光只好回避他，虽然也想和他说一句话，怎奈……”龙哥又点了点头。我们也只好再次弯腰点了点头。周少爷从大熊手里拿过东西来，神色紧张地走到龙哥面前，弯着腰把东西放到了桌上，对龙哥说，龙哥，这是我们兄弟几个孝敬您的，请笑纳。龙哥看都没看周少爷一眼，他只是微微地把头仰了起来，用手摸了摸下巴，再次点了点头。我们立即再次弯腰，又点了点头。
“只怕——只怕——只怕——只怕——”磁带卷带了，整个好莱坞歌舞厅里都盘旋着“只怕——只怕——只怕——”的声音。那些跳舞的人都停住了，光听见立体声环绕“只怕——只怕——”这时，一个胳膊上刻条大青龙的黑脸汉子走到调音台前，双手叉在胸口，皱着眉头问，怎么搞的？一个胖子赶紧出来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他似乎很怕他，脚抖得跟筛糠似的。黑脸汉子冲他甩了甩手，胖子颠颠地跑到调音室里，边跑边擦汗。过了一会儿，“只怕给他知道笑我傻，我的眼光只好回避他……”音乐重新响了起来。黑脸汉子转过身来，继续皱着眉，四处打望，不觉中那眼神忽然就射向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