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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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直等到大天光，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凌晨了，他还没回来，我们也不敢去四处找他。因为我们不确定周少爷的消失是否就是黑五干的。我们百般揣测，彼此回忆，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可能会抛弃我们独自跑路。在我们的概念中，我们是兄弟，而兄弟，是死也要死在一起的。137

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中，我看见自己一会儿在忙不迭地给人签名，一会儿在小巷中被人追杀得亡命逃窜。我冲着人群大喊，我是小虎队，我是小虎队啊！可是没有人理我。周少爷在小巷的尽头滚着铁环，一副童年时的模样，笑眯眯地对我说，罗钳子，你妈叫你回家吃饭了。我急得满头大汗，我说，你他妈的疯了，老虎要卸你的手呢，你怎么把自己变小了？他听了，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忽然撒腿就跑，边跑边唱，打老虎，打老虎，罗钳子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你是个大傻瓜！

醒过来，我睁开眼睛，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兄弟们仍在熟睡。我看见周少爷安安静静地睡在公鸡旁边，打着细弱的呼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点了根烟，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138

就在那一刻，我回忆起了我的梦境。眼前就像出现了一道幻影。我依然睡在那个小小的山谷里。天亮了，吃早饭，背着书包去上学。在校门口的拐弯处，我照例会看见公鸡和大熊他们，我们照例又躲到厕所里抽一天的第一根烟，透过那些砖块间的缝隙，我们嬉闹着看其他的人在操场做早操，不时留心观察着学生科的周科长是否会突然出现在厕所前的那条小路上。我们缩着脖子，打打闹闹，任凭烟雾在厕所狭长的空间里蔓延，生长。

我曾经厌恶透了那样的生活。可如今想来，它却显得那么美好。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曾日复一日的生活突然变得光彩熠熠，而无数次梦想中的江湖却开始令我感到恐惧。人们是否就是一直在这两者间徘徊，生活。

我犹豫着，在清晨的万籁俱寂中，又重新闭上了眼睛。139

那年春天，我们一帮兄弟去爬山，看见山谷中油菜花开遍，满眼金灿灿的黄。我们意气风发地站在山顶，肩搭着肩，山风吹拂着，周少爷忽然说，以后这山谷，就靠我们了。我们被这句话击中了，大家莫名地激动起来。看着那风中的油菜花，我们忽然觉得，多美的山谷啊。我们生长在这里。我们从小就生长在这里。

我们是山谷的孩子。可我们会是它未来的主人吗？当然，这简直是注定的。

可这里又是哪里呢？140

离开的似乎总是美好的。而留下的，眼前的，皆是糟粕。

一转眼，十天之约只剩下一天了。141

正当我在那儿胡思乱想时，眼前的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了。毛线头吓得嗖的一声蹿到了我怀里，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看着我。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这时，悟空他们也被惊醒了。大家全都直勾勾地看着门口。阳光照射不到他的上半身，我们只能看见他的牛仔裤和人字形拖鞋。他往前走了一步，面带着笑。黑五。

很好，他终于找上门了。来吧。我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