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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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小的时候，家里曾经养过几只兔子。毛茸茸的，雪白。我每天都去看它们，喂它们吃青草，喂它们吃萝卜。我想照顾它们，想每天都看见它们。可后来我没有养好，它们死了。我很伤心。可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再抓几只鸟来，把它们养在笼子里。一切从头再来一遍。直至最后，我习以为常，什么都不再养了。

一种生活开始，一种生活结束。你是选择站在岸边，还是身处河流？可你又能决定什么呢？你以为你在操纵它吗？或许你只是被它裹挟着离开这里、离开那里罢了。可是，你究竟要去哪里呢？你没有选择。当初要的，现在还肯定吗？现在肯定的，真的就是你所向往的吗？还是妥协吧。还是，随缘吧。该死的随缘吧。

又起风了。182

冲天的旗杆插在绿野中，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一场演出又要开始了。巨大的帐篷下响彻着震耳的音乐声，大力士站在帐篷前耍石锁，他那抹了油的胸膛上肌肉累累，石锁上下翻飞，大熊站在旁边，用一把青黑色的大砍刀啪啪啪地拍着胸膛，最近他吃胖了，脸上的横肉多了不少，刀背打在身上，脸上的肉都要颤几下。肝儿拿着喇叭站在车顶上向着广袤的世界呼喊着：走过莫错过，走过莫错过，顶尖乐团，顶尖乐团，来自广州的彩虹现代歌舞团，一流享受，狂野感受，你还在等什么？你还在等什么？我和悟空、周少爷三人则穿着蝙蝠衫，扎着红头巾，站在车顶上随着音乐跳着太空舞。底下的人嗑着瓜子看着，倚着自行车站着，汽车也响着喇叭缓缓地在旁边行驶。这是一个小城镇的郊区，不远处是这个城镇最大的农贸批发市场，熙熙攘攘的人中，驴车和汽车交错通过，热闹非凡。183

说真的，其实我无比讨厌在城乡接合部的演出。一点专业水准都没有。要么进城，要么下乡，乡下人不知道小虎队，城里人讨厌丢石锁，清清楚楚，偶尔喊一嗓子：有没有脱衣舞看啊？大力士拿眼睛一瞪他，旁人拿眼角一瞄他，他就缩回去了。可是在城乡接合部这种地方，是个人就敢拍椅子掀桌子，往舞台上丢东西、喝倒彩。什么素质！

最受不了的就是那天还有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他坐在第一排，叼着烟，一面使劲咳嗽吐痰，一面颤颤巍巍地拿着拐杖拼命往地上戳，合着大伙摔椅子的节奏，口里念念有词，不跳骚舞就退票！退票！七姐赔着笑脸出去解释，说我们是不跳骚舞的，我们跳的都是现代舞。那老头居然拄着拐杖就起来了，用拐杖尖指着七姐说，什么现代舞，就是骚舞！少蒙我！广州来的都是跳骚舞的！你当我不知道是吧！旁边有好事者还冲着七姐油腔滑调地说，就你跳！你上去跳！他的话立即激发了一片响应声，这时老董跑出来，挡在七姐前面，说，不是开始说过的嘛，说过的嘛，没有骚舞，只有现代舞嘛。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背心的排骨男站起来说，哎！就是你！买票的时候问你有没有骚舞，你还说包我满意，没有骚舞怎么满意啊！拿屌满噢！妈拉个逼的！全场一时喧哗震天，椅子震天响。老董徒劳地伸着手，堆着笑，冲着眼前的人群无可奈何地伸着，挥着。

我和悟空还有周少爷穿着黑西裤，白衬衣，还系着两根黑色的小背带，站在舞台边的幕布旁，看着这一幕，活像三个掉进穷人堆的阔少爷。接下来应该是我们上台去唱“好喜欢看你坦白的眼眸，一片蔚蓝晴空……”你说这还怎么唱啊？

其实我是理解他们的，但他们应该去录像厅里看毛片啊，为什么要吆喝喧天地在这里拍桌子砸凳子嚷着要看脱衣舞呢？我们这里没有脱衣舞，我们是正规演出团体。光屁股女人录像厅里有的是，你们为什么不去录像厅呢？

蹲在一旁的悟空说得好：这里是活的啊。1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