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另一种妥协（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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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酒店上了车，戴维凡斟字酌句地说：“其实感情这个东西谁也说不清，总之不能强求。”
辛笛这才意识到，敢情戴维凡是想安慰她，顿时又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你以前暗恋过别人没有？”
戴维凡点头，“有啊。”
辛笛本以为他会照例很臭屁地说“向来只有别人暗恋我”之类的话，已经准备好了一句狠狠的挖苦，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不免动了好奇之心，“表白没有？得逞没有？”
“没来得及表白她就嫁人了。不过据说我表白了也白搭，照样得逞不了。”
他这么坦白，辛笛好笑，“好了，我平衡了，人生总有脑袋被门夹过的时候，就这么回事。”
她一派轻松。戴维凡松了口气，果然洒脱的女孩子表现就是不一样。
辛笛住的地方位于旧时租界区一个不算大的院落内。院内生着两株高大的合欢树，此时已经过了花期。夜幕下伞形树冠舒展着，叶子如同含羞草般闭合，姿态十分优美。
迎面一排三层楼老房子，西式风格建筑，高低错落的屋顶，上面还竖着烟囱。临街一面全是长长窄窄上方拱形的窗子，并不是时下千篇一律的塑钢窗，而是旧式木制窗框，红色的窗棂。虽然随处挂着的空调室外机显得与红砖外墙不够协调，从外观看也有点儿破败，可是仍然颇有异域情调。
戴维凡停好车，开后座门去拿收纳箱。这时合欢树下阴影中站立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路灯光照在他脸上，正是路非，“小笛，怎么才回？打你电话也不接。”
“音乐太吵，没听到。”辛笛伸手接过箱子，对戴维凡说，“谢谢你了，再见。”
戴维凡见她很是熟不拘礼地转手将箱子递给了路非，不由得有些无明火起，不过自知交情不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想，难道辛笛真的被所谓的暗恋加重逢冲昏了头，宁可默认这男人周旋在她和她堂妹之间吗？这样子的话，脑袋未免被门夹得太狠了点儿吧。
这关你什么事？这天晚上，他再一次这样对自己说。
可是——
没有可是了，他有点儿粗暴地打断自己，闷声说了“再见”，上车一个掉头。车很快地擦着两人而过，驶出了院子。
一向镇定的路非对这突兀的速度也表现出了一点儿诧异，好笑地摇头，“你男朋友吗？小笛，让他别误会。”
“有什么好误会的？普通朋友。”辛笛捂嘴打呵欠，“这么晚了，什么事啊，路非？”
“小辰让我把她从西藏带回来的挂毯给你。”他掀开自己车的后备箱，取出挂毯，“我送上去吧，有点儿沉。”
辛笛也不客气，在前面带路。上几步台阶，进了光线昏暗的门廊，出现在眼前的是老式木扶手楼梯，明显有点儿年久失于维护。可是楼梯踏步居然是墨绿色大理石，透着几分旧时的豪奢之气。
上到二楼，辛笛拿钥匙开门。这套两居室是辛笛妈妈单位的老宿舍。他们一家人曾在这里住了很长时间。后来她父亲分到了公务员小区一套光线明亮、结构合理的房子。父母搬去那边，辛笛却坚决要求留在这里独住。好在两个地方相距不远，而且周围有很多政府机关，治安良好，父母也就答应了。
这里的户型以现代的眼光看不够实用：客厅偏小，厨房卫生间光线很暗。可是室内高高的空间，带点儿斑驳沧桑痕迹的木地板，配上辛笛特意淘的旧式木制家具和用了近二十年的深枣红色丝绒沙发，到处都透着时间感，带着沉郁的味道。
辛笛展开挂毯。她是识货之人，一摸质地就知道是纯羊毛手工制成。色调复杂而精美，正是她喜欢的抽象图案，而不是具体的宫殿人物、飞鸟走兽之类。“辰子眼光还是不错的，每次淘回来的东西都很对我胃口。上次去新疆买回来的披肩太漂亮了，弄得我都想去一趟。对了，你们今天谈得怎么样？”
路非苦笑，“她根本什么都没说。我不知道她怎么会变得这么沉默。我走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你走以后？”辛笛皱眉回忆。她对自己在服装设计以外的那一部分记忆力很没信心，可是路非走的那一年对她来说是有意义的。那年春天，她读大三，二十一岁，得到了学生时代最重要的一个奖项——全国新锐服装设计大赛的一等奖，一战成名。头一次奔赴外地领奖，但觉世事没有什么不可能，对未来充满计划和信心。那年夏天，路非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去美国留学。那年初秋，辛辰快十八岁，上了大学。
“你走之前倒是有很多事，可是你都知道啊。那以后，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不过……”
辛笛迟疑。当然肯定还是发生了一些事——正是从上大学那时开始，辛辰不声不响地有了变化，从多少让人有点头疼的准问题少女成了一个安静的女孩子。她的大学远比中学来得平静。毕业后虽然没有按辛笛父亲的安排当个踏实的上班族，而是在换了几个职业后彻底成了自由职业者，可是她工作努力是无疑的。生活更是静如止水，再没惹出什么是非。
辛辰从初中直到大学，一直追求者众多，而且换过不少男朋友。大妈李馨对这一点十分看不顺眼。疼她的大伯也颇不以为然，时常教训她。她总是诺诺连声，却并没多少改正的表现。
大学毕业以后，她突然修身养性，妥当而理智地处理着与每个追求者的关系，轻易不与人出去。最让辛笛诧异的是，她接受了大伯安排的相亲，与他旧同事的儿子冯以安见面，后来交往起来，着实令辛笛不解，“你才刚过二十三岁呀，辰子，就肯接受相亲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