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片上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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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底有北京的一封来信，是给陈先生的。陈先生要我拆了念给他听。这是一位老朋友的信，称呼陈先生为“学兄”。我念着：
远方的老同学，老朋友，你能想到今年，就是现在这时期前后，六十年前是我两人第一次认识见面，在北平动物园交谈，遂又道别吗？整整六十年过去了。不得见者六十年！像一本书，翻几页就完了？像一场梦，醒来就忘了？像一首自谱的歌，在心之深处悄悄哼吟？一边哼，一边琢磨你在哪儿？！
念到这里，我禁不住流下泪来。再看陈先生，他病后清减的身躯，双肩耸动，竟已老泪纵横。我说这信不能不回，我替你回罢。他点点头。我又说，好像不能不提你生病的事。他说，只要是事实就不怕提。于是我替陈先生写了回信给这位署名“你的六十年的老同学”。六十年，一甲子啊。
老同学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了美国做访问学者，结识了一位香港留学生。留学生学成返港后把陈先生的著作一本本寄给这位老同学，同时找到了我们。陈先生与老同学就这样联络上了。
今年四月初，这位老同学又来信了。信封上写的不是陈先生的名字，而是我的名字。我把信拆开，老同学称呼我为“先生”。我一路看下去：
我一直在为之藩担忧，思念他，无法控制想这想那：相识不久，就是相别半个世纪无音信，之后，有幸得其爱助，享受多多，其乐融融。然而才不久，之藩已病十个月矣。
你，元方妹（请允许我这样以敬慕之情称呼你。）守护之藩，爱而抚之，仰而望之，夜以继日。其景其情，我无以为文，谨鞠躬致敬致谢耳！
得便时，望告我之藩病情是否稳定了？我不时拿起《思与花开》来读——读喜爱的书就是幸福。
看到这里，又不免泪流满面。我承受不了那位八十老人的心情。
最后老同学抄了一首英文小诗给我，他说也许我会喜欢。小诗的作者是舒兹（Susan Polis Schutz）：
True Friends
There are many people
that we meet in our lives
but only a very few
will make a lasting impression
on our minds and hearts
It is these people that we will
think of often
and who will always remain
important to us
as true friends.
我一行行念出来，而中文的译句也一行行在脑海里跳出来：
真的朋友
有许多人
我们一生中遇上了，认识了
但是只有很少几位
会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我们的心中
是这些人我们会
时常想起
是这些人对我们
永远最重要
是真的朋友
奇怪！这首不押韵的诗，语言如此简单，简单得不像诗，却每一句都像是老同学从肺腑中流出来的。他是借舒兹的诗来表达自己，那么，舒兹又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舒兹是位美国女诗人。我读过一些她的诗，都是在卡片上看到的。她的许多诗配上了好看的图画而印成了卡片。不知大家是喜欢诗而买卡片，还是买卡片而读她的诗。总之，她的诗因卡片而广为流传，她也成了流行诗人。她如果不是最为人知的诗人，她的诗也是很多人读的。尤其她后来与丈夫成立了蓝山电子卡片公司，这新媒体使她的读者增加得更快。
舒兹的诗似乎只合生存在卡片上，比如下面这一首：
May all your dreams come true
Lean against a tree
and dream your world of dreams
Work hard at what you like to
do and try to overcome all obstacles
Laugh at your mistakes
and praise yourself for learning from them
Pick some flowers
and appreciate the beauty of nature
…
Feel the calmness on a quiet sunny day
and plan what you want to accomplish in life
Find a rainbow
and live your world of dreams
诗结在“寻一道彩虹∕活出你梦想的世界”。这有些励志的味道，有些自助的色彩；自然没什么不对，也没什么不好；但总的印象是甜得有些腻了，轻得近乎浮了。然而这位老同学引用舒兹的诗却使我震撼，至于激动。原因何在？《真的朋友》一诗压缩了六十年的情事，陈先生与老同学，不只是不相见，而且是无音讯。这该从哪儿说起呢？最后是无可言说，只能归之于最平淡的文字。陈先生说：“我这位老同学是北洋大学水利系的，而我是电机系。后来我又考上清华哲学系，因为金岳霖的几句话而没去念；可是老同学重考清华社会系，做了潘光旦的学生。两人在北洋同学，其实只有一年。我的同学是很优秀的。”
我想起李白的《赠汪伦》与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这两首七言绝句来。《赠汪伦》是一首离别的诗：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101
诗里嵌进了李白自己与朋友汪伦的名字。纵使情深如许，分袂在即，李白也是伴着歌声，潇洒来去。
《江南逢李龟年》则是一首重逢的诗：
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102
这首诗也出现了两个名字：歧王与崔九，他们代表的是过去；没提名字的是作诗的杜甫与相逢所见的李龟年，这代表的是现在。从京城长安到江南，两人相会的今昔之比所言乃盛衰之异。其底蕴正是驱使杜甫羁旅流亡的天宝之乱。因为这件历史上的大事使文字看来极为浅白、极为普通的这首诗负载了说不出来的沉重。说不出而勉强说，只会减少情感的分量，何况这心伤既为共同的记忆，也就不必说了。
看看霍克思（David Hawkes, 1923–2009）所译的：
I often saw you in Prince Ch'i's house and heard you a number of times in the hall of Ts'ui Ti. It's true that the scenery in Chiang-nan is very beautiful. And here, in the season of fallen blossoms, I meet you once again.103
再看宇文所安译的：
In the lodges of the Prince of Ch'i
I saw you commonly,
And heard you so many times
in front of Ts'ui Ti's halls.
Right now, in the finest scenery
of all the Southland,
And in the season of falling flowers,
I meet you once again.104
霍氏把这首七绝译成了一段三句，未曾顾及绝句在诗歌形式上的要求；而宇文氏则大致以七言四三的节奏精巧地排列出诗行。但不论是霍氏的“I often saw you”或宇文氏的“I saw you commonly”，均与“I meet you once again”在动词时态上对照了过去与现在，使英译也在最寻常的字眼中，兴起世境离乱、人情聚散的感慨。这倒是贺卡上很难看到的。杜诗感时，说的是“逢”，是“见”，未说的是“失”；而老同学由“不见”至伤世、伤人而自伤，使我从黯然又转为颓然。
文学翻译起码的要求是：译文与原文应该同曲，而译出的结果是译文与原文不见得同工。偶尔有大手笔出现，如费滋杰罗之于《鲁拜集》，他的英译已成为英国文学的一部分，没有什么人再涉及波斯原文了。译文表现的方式如也达到原文的水准，可谓同工。
同曲而又能同工，是翻译的理想，但却是不易达到的。以此为目标，固无不可；以此为标准，则未免苛求了。
二〇〇九年五月十二日于香港
注释
1 白居易，《得行简书闻欲下峡先以此寄》，收录于《白居易集》第二册，顾学颉校点（北京：中华书局，1979），页356。
2 白居易，《舟中晚起》，《白居易集》第二册，页433。
3 白居易，《西湖留别》，《白居易集》第二册，页514。
4 两段引文皆见于严复，《译例言》，《天演论》，收录于《万有文库》第一集第491册，王云五主编（上海：商务印书馆，1933），页2。
5 文天祥，《正气歌》，《指南后录》卷三，《文山先生全集》卷十四（上海：国学整理社，1936），页375。
6 唐安石，《中诗英译金库》（台北：联经出版社，1979），页283。
7 文天祥，《正气歌》，页375。
8 同上。
9 同上。
10 文天祥，《过零丁洋》，《指南后录》卷一上，《文山先生全集》卷十四，页349。
11 张继，《枫桥夜泊》，蘅塘退士编，陈婉俊补注，《唐诗三百首》卷八（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1957）。
12 许渊冲，《汉英对照唐诗三百首》（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0），页329。
13 The Jade Mountain: A Chinese Anthology (Being Three Hundred Poems of the T'ang Dynasty, 618-906), trans. Witter Bynner (United States: Alfred A. Knopf), 4.
14 许渊冲，《译诗要得其精而忘其粗——再谈“意美、音美、形美”》，收录于《外语学刊》1983年第4期（哈尔滨市：黑龙江省，1983），页72。
15 苏轼，《题西林壁》，《苏文忠公全集》东坡集卷十三，明成化本，页145。
16 李白，《望庐山瀑布》，《李太白集》卷十九，宋刻本，页117。
17 白居易，《大林寺桃花》，《白氏长庆集》白氏文集卷第十六，四部丛刊景日本翻宋大字本，页151。
18 白居易，《游大林寺序》，载于董诰《全唐文》卷六百七十五，清嘉庆内府刻本，页6879。
19 许渊冲，《汉英对照唐宋诗一百五十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页382。
20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ginnings to 1911, ed. and trans. Stephen Owen (New York: Norton, 1996), 622.
21 苏轼，《湖桥》，《和文与可洋川园池三十首》，《苏文忠公全集》东坡集卷七，明成化本，页71。
22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ginnings to 1911, 652.
23 周邦彦，《少年游》，见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七，清同治八年刻本，页140。
24 A Silver Treasury of Chinese Lyrics, ed. Alice W. Cheang (Hong Kong: Research Centre for Translation,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74.
25 可参考苏轼，《永遇乐》，《东坡词》，明刻宋名家词本，页41。
26 Beyond Spring: Tz'u Poems of the Sung Dynasty, trans. Julie Landau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125-6.
27 参看黄克剑、吴小龙编，《冯友兰集》（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第九章、第十章，页450—65。
28 André Lefevere, Translating Poetry: Seven Strategies and a Blueprint (Assen/ Amsterdam: Van Gorcum, 1975).
29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页254。
30 罗大经，《鹤林玉露》（北京：中华书局，1997，第二次印刷），页226—27。
31 张端义，《贵耳集》（北京：中华书局，1958），页17。
32 转引自钱锺书，《七缀集》（台北：书林出版社，1970），页83。
33 One Hundred More Poems from the Chinese Love and the Turning Year, trans. Kenneth Rexroth (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70), 91. 之后的版本在词牌前又加上了英文题目：“Autumn Love”，此或根据《草堂诗余别集》本等题作《秋情》，或据《古今词统》本题作《秋闺》翻译而来。参看Li Ch'ing-chao: Complete Poems, trans. and ed. Kenneth Rexroth and Ling Chung(New York: New Directions, 1979), 31.
34 A Golden Treasury of Chinese Poetry: 121 Classical Poems, trans. John A. Turner, with notes and Chinese texts compiled and edited by John J. Deeney, and with the assistance of Kenneth K. B. Li (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1976). John A. Turner的中文名字是唐安石，他是耶稣会神父。一九七九年三月，台北联经出版有限公司在台湾重印此书，中文书名为《中诗英译金库》。
35 全诗参看同上，页253—55。
36 参看唐安石，《我怎样译中国诗》，《诗词翻译的艺术》（北京：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1986），页143—57。
37 An Anthology of Chinese Literature: Beginnings to 1911, ed. and trans. Stephen Owen (New York: W. W. Norton, 1996), 581.
38 参看Lin Yutang, Moment in Peking: A Novel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ife (New York: John Day, 1939), 290-91.
39 林语堂，《论译诗》，梁实秋、余光中等著，《翻译的艺术》（台北：晨钟出版社，1978），页111—13。
40 同上，页111—14。
41 许渊冲，《前言》，《中诗英韵探胜——从〈诗经〉到〈西厢记〉》，（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年1月，第二次印刷），页1—26。
42 此语见《外国语》1979年第1期。转引自郭着章等编著，《翻译名家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页443。
43 许渊冲，《中诗英韵探胜——从〈诗经〉到〈西厢记〉》，页443—44。许氏标明此译文成于一九八一年。
44 另有一译本与此译本大同而小异。除了标点有改变，题目改译为“Autumn Thoughts”以外，“梧桐”由“plane-trees”改译成“parasol-trees”。参看吕叔湘、许渊冲编著，《中诗英译比录》（Gems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in Various English Translations）（香港：三联书店，1988），页357。
45 许渊冲，《新世纪的新译论》，《中国翻译》2000年第3期（2000），页5。
46 如许渊冲，《中诗英译比录》，或《诗词翻译的艺术》。
47 翁显良，《古诗选译》，转引自吕叔湘、许渊冲编著，《中诗英译比录》，页45。
48 吕叔湘、许渊冲编著，《中诗英译比录》，页191。此乃1979年所译。
49 同上，页191。
50 许渊冲，《中诗英韵探胜——从〈诗经〉到〈西厢记〉》，页201。此乃1984年所译。
51 钱锺书，《林纾的翻译》，《七缀集》，页83。
52 George F. Maine, "Edward FitzGerald," in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and Other Writings, Edward FitzGerald (London: Collins, 1953), 48. 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53 现在的伊朗人多拼做“‘Umar Khayyam”，中文名采孟祥森所译。
54 有关奥玛开俨其人其诗，参看Parichehr Kasra, The Ruba'iyat of 'Umar Khayyam (New York: Scholars' Facsimiles and Reprints, Inc., 1975).
55 参看Parichehr Kasra, "Introduction, Section 3," in The Ruba'iyat of 'Umar Khayyam.
56 有关费滋杰罗其人其事，参看Edward FitzGerald,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and Other Writings.
57 Parichehr Kasra, "'Umar Khayyam," in The Ruba'iyat of 'Umar Khayyam, lii. 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58 同上，页lii—liii。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59 中文“鲁拜”为郭沫若所译，现在的大陆学者多译为“柔巴依”。
60 鲁拜与七绝一样，可以依调吟唱，张晖就曾亲耳聆听过伊朗人吟唱。见张晖译，《前言》，《欧玛尔·哈亚姆：柔巴依诗集》（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页18。
61 George F. Maine, "Edward FitzGerald," in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and Other Writings, 38. 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62 同上。
63 FitzGerald to His Friends, Selected Letters of Edward FitzGerald, ed. Alethea Hayter (London: Scolar Press, 1979), 130-31. 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64 同上，页39。所引中文为作者所译。
65 FitzGerald to His Friends, Selected Letters of Edward FitzGerald, ed. Alethea Hayter, 160.
66 Michael Kerney, "Edward FitzGerald," in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New York: Books, Inc., n.d.), 25.
67 不过他的尾韵却是依照波斯诗的aaaa或aaba，而非英诗的abab。
68 Parichehr Kasra, "'Umar Khayyam and His Translators," in The Ruba'iyat of'Umar Khayyam, lxxiii.
69 诗译者有E. H. Whinfield 等。散文译者有Justin H. McCarthy, A. J. Arberry, Friedrich Rosen, Heron-Allen 等等。
70 本书页66注2与注3所引的中译也是这一首诗，可以互相参看。
71 参看他所译的Calderon以及Agamemnon 中的序言。
72 Michael Kerney, "Edward FitzGerald," in The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21.
73 罗威尔诗：
IN A COPY OF OMAR KHAYYáM
These pearls of thought in Persian Gulfs were bred,
Each softly lucent as a rounded moon;
The diver Omar plucked them from their bed,
FitzGerald strung them on an English thread.
…
参看J. R. Lowell, The Poetical Works of James Russell Lowell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11), 446.
74 Louis Untermeyer, "Introduction," in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Edward FitzGerald (New York: Pocket Books, 1941).
75 Edward FitzGerald,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and Other Writings, 127.
76 郭沫若是第一个将费译翻成《鲁拜集》的，现收入一九四七年上海新文艺出版社所印的《沫若译诗集》中，用的名字是《莪默·伽亚谟百〇一首》，页205—277。一九七八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又重印了《鲁拜集》。后出的全集亦包括此书。
77 参看闻一多，《莪默伽亚谟之绝句》，《闻一多全集》（台北：远东图书公司，1968，据开明书店1948年版），丁集页203—221。
78 见闻一多，《莪默伽亚谟之绝句》，《闻一多全集》，丁集页209。四版第九十九首，原诗与二版有一字不同，即二版第一行的“Fate”，四版改成了“Him”：
Ah Love! Could you and I with Him conspire
To grasp this sorry Scheme of Things entire.
Would not we shatter it to bits – and then
Re-mould it nearer to the Heart's Desire!
郭译：
啊，爱哟！我与你如能串通“他”时，
把这不幸的“物汇规模”和盘攫取，
怕你我不会把它捣成粉碎——
从新又照着心愿抟拟
闻一多批评郭译，而将之重译如下：
爱哟！你我若能和“他”钩通好了，
将这全体不幸的世界攫到，
我们怕不要捣得他碎片纷纷，
好依着你我的心愿去再抟再造！
79 徐志摩所写《莪默的一首诗》，原刊于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七日的《晨报副刊》二六五号。现收入一九八三年香港商务印书馆所印的《徐志摩全集》，散文集（丙、丁），页34—36。徐志摩在文中说是莪默诗第七十三首，此为初版；亦即二版的第一百〇八首，四版的第九十九首。
80 朱湘所选译的十五首，收入他的译诗集《番石榴集》中，一九三六年上海商务印书馆以“文学研究会世界名著丛书”的名义出版。一九六五年台北文星书店再版，一九七〇年台湾商务印书馆亦再版发行。但波斯诗人之中文名为阿玛·加漾，题为：茹拜迓忒选译。一九八六年洪振国整理加注，湖南人民出版社重排的《朱湘译诗集》中则改为莪默·伽亚谟，题为《〈鲁拜集〉选译》（页13—17）。洪注说：“这组译诗从英国诗人菲茨杰拉尔德·爱德华的《鲁拜集》英译本第59—73首诗转译。”其实这是错的，不论是据第四还是第五版，都为82—86，88—96，99。晚近亦有很多大陆译者，将波斯诗人之名译为欧玛尔·海亚姆。以第九十六首为例，朱译如此：
带了玫瑰，哎，春天一去不回！
少年这书卷，虽是含蕴芳菲，
也要关起！夜莺歌咏在枝上，
哪知道她何处来，去的，有谁？
比之于郭译：
但是，啊，奈阳春要和蔷薇消逝！
甘芳的青年时代的简篇要闭！
花枝里唱着歌的黄莺儿，啊，
谁知他飞自何来，又将飞向何去！
《费译鲁拜集》，许多英国诗选视之为英诗而采录入集。朱湘对此评曰：“可见译诗这种工作是含有多份的创作意味在内的。”细看朱译，他因重格律，虽说译笔较郭沫若稍佳，但手脚俱缚，不成格局。
81 此十二首译诗收在一九七二年台北皇冠出版社所印的《古典名诗选译》（页166—171）中。波斯诗人名译为奥玛·盖俨，诗集名舍音译的《鲁拜集》不用而改为《露薤集》。“露薤”，显然是将古乐府相和歌名的“薤露”倒过来用，据崔豹《古今注》，其言人命奄忽，如薤上露，易晞灭也；乃丧歌。施采此为名，表面上似切题意，其实缩减了《鲁拜集》内涵丰美的意蕴。再以第九十六首为例（施误题为第七十四首）：
哎呀，春天会随玫瑰消逝；
青春的芬芳稿笺会卷起；
枝叶间歌唱的夜莺，来自
何处啊，会飞往何方，谁知？
82 从一九九一年百花文艺出版社的《李霁野文集》第一册中的序看来，他所译的《鲁拜集》几经波折都没有付印，似乎此部文集会将《鲁拜集》印出。但我所看到的第一册里并没有。一九八四年四川人民出版社所印的李霁野的《妙意曲》，收有几十首译诗，其中译自费译《鲁拜集》的有八首（页299—301），亦题为：《〈鲁拜集〉选译》。
83 我用的是一九九三台北书林出版有限公司印的修订版《鲁拜集》，题为奥玛珈音原著，费氏结楼英译，黄克孙衍译。
84 我用的是一九九〇年台北远景出版事业公司的初版孟祥森《鲁拜集》。
85 孟祥森，《鲁拜集》，页114。孟译所附的费译第四版原文。
86 郭沫若，《郭沫若全集》，页252—53。
87 孟祥森，《鲁拜集》，页114。
88 Edward FitzGerald, Rubáiyát of Omar Khayyám, 125.
89 黄克孙，《鲁拜集》，页72。
90 见黄克孙，《出版说明》，《鲁拜集》。
91 陈之藩，《时空之海》（台北：远东出版社，1996），页3。
92 “奥玛诗”的译者，菲律宾华侨中就不止一位，前有施颖洲，后有黄克孙。
93 唐德刚，《白马社的旧诗词——重读黄克孙译〈鲁拜集〉》，唐德刚编，《书缘与人缘》(台北：传记文学出版社，1991），页279—86。
94 黄克孙，《鲁拜集》，页VIII。
95 Albert Einstein, The World As I See It, trans. Alan Harris (New York: The Wisdom Library), 5.中文为作者所译。
96 柏丽，《欧玛尔·海亚姆波斯绝句“鲁拜”浅释——拙著〈怒湃译草〉札记之四：海涌珠飞九译波》，陶德臻、何乃英合编，《伊朗文学论集》（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3），页170。
97 维吾尔语的词汇曾受多种突厥语的影响，特别是哈萨克语和乌兹别克语。维吾尔语中多数伊朗语系的外来词源自阿拉伯语，或经由乌兹别克，或经由中亚所共有的察合台与伊朗的文学传统而进入维吾尔语。许多阿拉伯字则是经由伊斯兰文学直接传入维吾尔语。参看Reinhard F. Hahn, "Uyghur," The Turkic Languages, ed. Lars Johanson and éva á. Csató (London: Routledge, 1998), 394.
98 1993年起又改用拉丁字母。参看Hendrik Boeschoten, "Uzbek," The Turkic Languages, 360.
99 60年代到1983年用拉丁字母，之前之后则是使用阿拉伯字母。见Reinhard F. Hahn, "Uyghur," The Turkic Languages, 386-87.
100 王蒙讲演的内容可参考：王蒙，《当前的中国文化思潮》，《新亚生活》，1998年12月，二十六卷四期页23。
101 李白，《赠汪伦》，《李太白全集》中册，王琦注（北京：中华书局，1977），页645—46。
102 杜甫，《江南逢李龟年》，《杜诗详注》第五册，仇兆鳌注（北京：中华书局，1979），页2060—61。
103 David Hawkes, A Little Primer of Tu Fu (Oxford: Clarendon Press, 1967), 212.
104 Stephen Owen, Remembrances: The Experience of the Past in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Cambridge, Mass.: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86),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