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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第22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志愿者里有个年轻女孩,前天晚上和我聊天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很震撼。她说:一切为了群众。她今年只有20岁,而我在20岁的时候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我觉得志愿者真是太可敬、太可爱的一群人。
被理解
工作相对轻松一些后,居民和社区之间的摩擦也是不断。
今天发生了一件事。一个业主打电话到社区,说他女儿上网课的资料需要打印,自己买不到打印机。他发给我的是一个PDF文档,我搞了半天转成WORD文档之后,又因为纸张的问题,好久没有调出来格式。这时候刚好有批蔬菜送来,需要我去拖,我就跟他说有事要忙一下,他可以直接来我们社区值班室自己打印。
等到我把事情忙完了,就看到他发微信骂我,大意是:你这个眼子闹得好大呀,先说帮我打,现在又打不出来……类似这种话。
每次想到自己目前的状态,我都会可怜自己。在武汉这样一个城市,我每个月到手2 364块钱,而且社区的定义好像是民间自治组织,我们是没有编制的。我们每个人的医保、社保,再加上公积金一共是570多块钱。
有时候看到网上的新闻,里面提到要给一线医护人员的孩子高考、中考加10分;湖北省内全部景点免费为他们开放5年。昨天又看新闻讲到医护人员能回家休息,轮岗6天。为什么没有人看到社区的工作人员呢?为什么只有医护人员算一线,我们社区工作人员不算一线?
我承认他们担的风险比我们高,但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社区的工作人员每天是怎样过的?我不是要攀比白衣天使,我只是觉得,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
有一次我给一位空巢老人送菜的时候,她拉着我非要给我钱,我告诉她这是免费的。在我临上电梯之前,她对着我敬了一个礼。
进电梯后,我在里面狂哭。我不知道是因为我可怜,还是因为他们也可怜。也许这是可怜人碰到可怜人才会有的感觉吧。
那一刻,我觉得前面所有的委屈都是可以原谅的。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是坏人,只要有一个人对我好,有一个人理解我,或者说理解我的工作,我就能接受之前的所有不公。
[本文来源于“故事FM”(微信号story_fm),制作人闰土]
逆行者与单亲少年:武汉大疫之下的人间冷暖
文 袁凌
2月26日,新近应募到武汉市洪山区一家出院隔离点和养老院担任防疫社工的郑小仙,刚刚穿着防护服把一位老人抬上车送去隔离点,接到了方圆母亲的电话,得知她已经和男友一起回到武汉,住在一家旅店里,打算在疫情减退以后和郑小仙会面,一起筹划方圆的未来。
郑小仙犹豫着怎样跟方圆提及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此前的聊天中,方圆希望母亲回来,但是最好,“是她一个人”。
十五岁的少年方圆父亲入狱,此前和奶奶相依为命。2月上旬,奶奶感染新冠肺炎后,孤苦无告的方圆在网络求援,得到了郑小仙和其他志愿者的帮助,病势沉重的奶奶得以住进医院。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的关系不再是志愿者和受助人这么简单。这样的关切,在郑小仙和另一位家境困顿的单亲女孩晴晴之间也产生了,奶奶感染新冠病毒在家中猝然去世,把她推到了溺水的境遇中,“感觉他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一个月时光过去,他们之间的关切没有随着疫情的减退而消歇。相比于侵蚀肺部的新冠病毒,它在人心中驻扎的力量更为长久。
穿越
2月5日傍晚,郑小仙提着消毒液,跟着方圆第一次走进武昌区武车路附近一处老式家属楼底层,屋里的情形让他产生了穿越感。
地上全是旧物,没有一样看得出光泽的东西,缺少成型站立的器具。老式木柜、棕床、煤气单灶、色彩像是事后染上去的电视,每样东西都被时代撂下了几十年。瓷砖地面发黑,郑小仙想要找到一具拖把来拾掇,连换两只都是坏的,郑小仙感到“寒心”。一听生锈的铁罐装的奶粉,显得是家里的好东西,方圆舍不得丢掉,消毒之后仍旧贮存起来。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捡来的,捡破烂是方圆奶奶退休之后的职业,用于贴补不堪敷衍的家用。家境的塌方是由于父亲,方圆出生之初,他就因盗窃等行为入狱,导致了方圆母亲的离开,以后累犯累囚,罪案也逐步加重,眼下正因抢劫在狱中度过剩余八年的刑期。
方圆的爷爷奶奶都是车辆厂的职工,企业的改制导致退休金的微薄,四年前爷爷去世,祖孙仅凭奶奶两千来元的退休金度日,却要每月支出1 400多元给身在狱中的方圆父亲缴纳养老保险以及贴补零用。
方圆初中毕业后就读于艺术职校,学习国标舞,学费与日用靠身在远方的母亲补贴,“每年妈妈的钱打来了,我就和奶奶一起去买冬衣”。母亲的职业是底商门面销售,负担儿子的学业勉为其难。
诸般窘迫加上疫情袭击,造就了郑小仙眼前废墟一样的场景。这里还容纳了一户租客,是卧床瘫痪浑身颤抖的母亲,和她年过半百的智障女儿,蹒跚地穿过屋子去上狭小的厕所。
奶奶病倒就医困难之际,方圆在微博发出“我不想奶奶离开我,不想成为孤儿”的呼吁,传到了郑小仙和志愿者同行们的耳中。
同样的情形,两天后郑小仙在二十出头的女孩晴晴的家中再次目睹了。中南医院附近的一处社区里,同样是老旧的工厂家属楼,三楼的房间没有电梯,狭小的两居室“加起来只有我的卧室大”,窗户是木头的,床、家具、电视连二手货都算不上,近乎废品,窄小的卫生间里没有装热水器,全家从喝水到洗漱都靠一把电热水壶。
女孩的母亲也是在晴晴很小的时候出走,父亲长年做保安和代驾,爷爷去世,奶奶身患糖尿病和白内障,长年需打胰岛素续命,微薄的工人退休金堪堪够用。女孩职高毕业后干过网络小贷推销之类的工作,底薪只有千把块钱。
此次疫情中父亲首先感染,住不上院又因居室狭小无法有效隔离,导致奶奶和女孩自己先后感染。郑小仙第二次去晴晴家中当晚,病重的奶奶在痰盂上挣扎解手,猝然栽倒离世,晴晴无力扶起,含传染病毒的大便遍地横流,原本如履薄冰的家境坠入深渊,一时不可收拾。
这和郑小仙自身的境况迥异,却又有某种呼应。郑小仙幼年父母离异,家境遭遇大起大落,成年后入伍历经不乏艰苦的军营生活,转业到铁路工作后停薪留职、下海创业,再次体会了人生在高峰和低谷之间的落差,最低谷时负债百万,被迫送外卖、开专车和做代驾,干和晴晴父亲一样的职业,一天只吃一碗炒粉。以后在朋友帮衬之下终于还清债务,再度开办酒楼成功,住上了现在三室两厅两卫的大房子,在铁路列车安全员的本职之外构建了生意和人脉,在疫情中自保之余有能力担任志愿者,逆行助人。
遇到方圆和晴晴之前,郑小仙已经参与救助了不少遭遇疫病的家庭和个人,为医护组织捐献和对接了诸多抗疫物资。但两个单亲孩子的处境,和他们身处底层的家庭,使他难于放下,在购买口罩食品、帮助消毒、联络床位、陪护就医之外,还要额外加上一些什么。
他回想起自己入伍那年,到湖北参加1998年抗洪的往事。四下洪水泛滥,尸体漂在水中,无助地浮沉。郑小仙和战友们驾着橡皮舟帮灾民们转移,从屋顶和树梢救出受困呼救的人们,人刚刚离开水头就到,先前栖身的房屋一排排被波浪扑倒,转瞬荡然无存,郑小仙只来得及救出零星几个人。部队在坝顶扎营抢险,身下的坝基四处管涌,如同喷泉,十七岁的郑小仙写下遗书,用两层塑料袋封好扎在胸前衣袋里,做好了自己遇难的准备。
眼前在疫情洪水中面临灭顶之灾的男孩女孩,正像当初在即将沉没的屋顶呼救的灾民,也像待在随时可能崩溃的大堤上的郑小仙自己。
援手
从奶奶大年夜出现咳嗽乏力症状,到上网呼吁“哭求叔叔阿姨帮帮我”“不想奶奶离开我,不想成为孤儿”之前,十多天的时间里,十五岁的方圆一直在竭力支撑,试图搭救奶奶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