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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第24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直到眼下,已经住院20多天的奶奶一直呆在ICU,医生给方圆的说法是,“有好转或者别的消息都会及时通知你”,方圆的心一直悬着,需要郑小仙经常跟他联络聊天,“避免极端想法”。在郑小仙看来,十五岁正是叛逆期,处于心理状况分水岭,“我跟他讲,万一奶奶去世不要有极端想法,假如报复社会,换来的只是痛苦。退一步讲放任自己学坏了,混社会,就是重复父亲的老路”。
在跟方圆妈妈的联络中,郑小仙也嘱咐她“不要用对成人的方式来对待他,避免留下受伤的烙印”。方圆妈妈的命运屡经坎坷,生长在农村,方圆外婆很早去世,外公因为孩子多,把方圆的妈妈送到农村亲戚家抚养,这家不要了又找那家,放学回家直接去田中放牛,十几岁时出门打工,遇到了爸爸,“给一颗糖就跟着走了”,十七岁就生下了方圆,又因为遇人不淑而失望离开。她告诉郑小仙,“你是我人生第一次最信任的人”。
新近失去了奶奶的晴晴,住进隔离酒店后常常失眠,她最难过的是奶奶一直想住院,“能做的我都做了,还是没能让她住上医院”。郑小仙除了在禁足令发布后想法托人捎给她生活用品,更要时常在她情绪低落之际给以安慰。2月12号,晴晴在酒店被确诊感染新冠病毒,心情低落,郑小仙去医院送物资回来后,一直打电话跟她聊天,提到她今后的人生规划:如何适应新工作,恋爱结婚,生孩子……“分散她眼下的注意力”。
面对方圆奶奶生死未卜的病情,如何安排他今后的道路,是郑小仙关心的主要问题,尽管这远远超出了他起初的志愿者身份。他觉得方圆眼下读的国标舞专业并不靠谱。跳舞需要自幼训练的基本功,艺术教育的现状又是学生在大课上学到的东西不多,要深造只有上老师课余开设的小班,收费昂贵,而这对于方圆和妈妈来说是不现实的。去年夏天方圆曾经尝试上了老师的补习班,因为缺钱只上了十天,每节课要交五百至两千元钱。从入学到学成需要很多年时间,方圆不过刚刚开始。郑小仙曾跟方圆的妈妈商量,是否在网络上发动募捐,妈妈拒绝了,说自己能负担,不想给社会添麻烦。
郑小仙建议方圆走自己曾经的路,当兵。借助自己在部队上的关系,他可以帮助方圆铺路,还可以找来两位自己的好友,一起开酒楼的伙伴帮方圆补习文化课,争取入伍后考上军校,超过当年自己士官的前途。
方圆也不喜欢自己就读的学校,包括一起学舞蹈的同学们,“混社会,出口成脏”。对于自己在学习的国标舞专业,他也表示没多大兴趣,也看不出多大前途,但自己练得很苦,不怕累,想一直练下去,将来进更好的学校,考级就业当舞蹈培训老师。虽然这条路要投入很多钱,但他觉得可以撑下来。相比之下,军营中的漫长岁月让他望而生畏,“假如想当上士官,十多年下来,和外界完全隔绝了”。但他也认同郑小仙的建议是好的,适合自己,“就是眼下不大想去”。
相比之下妈妈更认同郑小仙的设想,两人一直在通话中商议入伍的筹划。方圆的身体条件不错,文化课能补上的话,参军的最大一项限制是政审。如果奶奶去世,方圆法定的监护人是正在服刑的父亲,这在政审上显然通不过。只有妈妈回归,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最好办法,正值青春期的方圆,也显然需要照顾。
另外一个问题是房屋所有权,目前户主写的是父亲,妥当起见,也需要转移到方圆名下,小区历史老旧,几年内就可能面临拆迁,需要早做准备。问题在于,经历这次疫情,不论奶奶在世与否,妈妈都愿意回来,方圆也很盼望她回家,但她的男友成了问题。
“能接受(妈妈带男友回来),但最好妈妈是一个人回来。”方圆说。这成了本文开头郑小仙迟疑的原因。他打算让时间来消化方圆心里的一些东西。
方圆妈妈回武汉之后,郑小仙还打算帮她和做烧烤的男友找工作,在自己经营的酒楼里设一个烧烤吧,让两人安定下来,方圆也可以趁周末来酒楼补习。他也考虑以后让晴晴辞去现在不稳定的保险推销工作,到自己的酒楼里担任助理,在他跟列车出行的时候打理店务。他还在隔离点和养老院保洁、消杀、搬运物资之余抽时间整理了方圆和晴晴的资料,报送给各个群里志愿者介绍的基金会,尝试获得基金资助,支持他们今后的学业和生活。
晴晴住进方舱以后,仍然时常跟郑小仙联系,她在蔡甸方舱里的情形不错,身体症状减退,也得知爸爸的病情在改善。在方舱里,她也开始担任志愿者,帮助护士发放同条病友的一日三餐和中药包,感到愉悦。说到疫情结束以后的生活,她想好好工作赚钱,把以前因为家境和照顾亲人被延搁的人生步骤,一步步拣起来。经过疫情,她还感到自己身体缺乏运动,体格虚胖的缺陷,打算以后好好锻炼。她还想去考驾照,因为从这次疫情中的寸步难行,感到自己能开车的重要性。
2月29日,晴晴两次核酸检测阴性,按照规定走出了蔡甸方舱,去湖北大学隔离。在14天的隔离期结束后,她准备加入郑小仙和其他志愿者的群体,穿上隔离服阻击新冠病毒,为疫情的及早结束尽一份力。
(郑小仙、方圆、晴晴为化名)
[本文来源于凤凰网“在人间”
(微信号zairenjian11)]
艺术家葛宇路:我买了艘皮划艇,打算划进北京城
文 张之琪
去年10月,曾经用自己的名字为百子湾的一条无名路命名的行为艺术家葛宇路,开始了一个与城市相关的新计划:用风跨城寄一封信。经过8天、67个小时的步行,他用电风扇和鼓风机将一封只有抬头和落款的情书,从燕郊吹进了北京,吹到了他女朋友手中。
葛宇路说,“这是北京才有的土味浪漫。”作为一个武汉人,他来到北京之后的一个直观感受就是,北京的风真的挺大的。“我相信很多人有着与我相似的命运,就像我自己制造的风一样,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力量,任何一丝从北京刮过来的风都可以轻松地把我吹回去。所以每次北京刮大风的时候,我只能等待,等着一旦有机会,再往城里吹。”
今年情人节,一则记录下这次行为艺术的视频,在朋友圈传播开来。彼时,他正和同样来自武汉的女朋友在燕郊的出租屋里隔离。偶尔出门一次,是为了给女朋友买虾吃,“外地人都不太敢娶武汉人当老婆,因为武汉女孩脾气不好,很泼辣。很多武汉家庭都是女的说了算,我女朋友也经常强调,我俩的地位是不平等的。”葛宇路说。
燕郊与北京一河之隔,但真正区隔两地的,并不是河,而是河上的进京检查站。检查站在燕郊人的生活中扮演着及其重要的角色。
二月底的一天,葛宇路被告知,作为一个身份证以42开头的武汉人,他必须上交出门证,并不允许再出入小区,而距离他上次回武汉,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与此同时,已经买好了去泰国机票的他,打算凭着这张42开头的身份证,通过进京检查站。
几天前,我和已经身在曼谷的葛宇路聊了聊,他跟我讲了一个武汉人两次进京的故事。
有人问我住在哪儿,我说我住“环京”
2019年10月底的一天晚上,我从位于燕郊的家里出发,一手拿着电风扇,一手拿着鼓风机,想把一封写给我女朋友的信,吹到她位于北三环牡丹园的家里。这天,是她的生日。
其实我从15号晚上就开始准备了,原计划半夜出发,16号中午就能把信送到我女朋友手上,给她庆祝生日。后来发现,我对于这件事的难度估计得太过乐观了,以至于16号天亮的时候,我刚刚过了进京检查站。但我女朋友特别喜欢这个想法,希望我能完成它,于是我在大约一周之后再次出发。
原本选择凌晨出发,就是为了避开燕郊的早高峰。但凌晨三点多的时候,路上的车就已经多了起来,有三辆卡车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我感觉像是燕郊打了个呼噜、翻了个身,已经睡醒了。燕郊人起得特别早,因为要进京上班。我听说在燕郊,很多父母凌晨起床替子女排队等公交,为了让子女多睡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