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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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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页

书籍名:《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    作者: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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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理解他们装作看不到我的做派。明明我的制服蛮显眼的,也不脏。
    制服总是到了班组才换上,我不想穿着骑车上下班。藏青色工作服的胸前背后各有两道荧光黄的横杠,裤线的位置则是两道竖条,像阿迪达斯的夸张变体。黑色棒球帽是我从淘宝买的A货,袖套也购自淘宝。最初看到老工人们戴这玩意儿,我嫌丑。几天下来意识到袖套的必要性,但不想让我妈给我做。她的神经早就因为我这份工作变得紧绷,稍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惹得她开始自怨自艾。还好有万能的淘宝。一搜,居然有碎花布料缀蕾丝的袖套,想不出究竟是什么人在何等场合使用。我选了保守的,一副蓝色,一副棕色。
    曾经每天穿的白色匡威鞋当然也只能拜拜了,现在我脚上是迪卡侬的黑色防雨鞋。丑归丑,不怕水真的很赞。你没法预期自己会踩到或碰到什么。
    老工人们私下讨论我,最初是“那个穿名牌的小姑娘”“那个用苹果手机的小姑娘”。搞笑,我身上没有哪件算得上名牌。最近有些变化,至少就我偶然听到的两次,他们说的是“小古”。让别人记住自己姓什么,算是我入职九个月以来的小小胜利。虽然我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喊我一声“小古”而开始干这行的。
    绍兴路上又遇到了狗屎。这一堆实在过于巨大,我忍不住带着恶意怀疑,它来自人类。
    每天有市容清洁的志愿者走过旁边的瑞金二路,带着塑料袋收集烟蒂、纸屑和狗屎。退休的叔叔阿姨们的玩票,可钦可佩。遗憾的是,他们的路线几乎是擦着我的包干区过去的。
    可以确定,我爸如果看到这些志愿者,一定会觉得他们脑子有病。在他看来,不能换来收益的人类活动皆属于浪费生命。现在才四月,他在微信上说,今年龙虾生意开张了。他还考虑冬天增设火锅。原本只是附近居民吃个浇头面的小馆子,自从前几年做起小龙虾的夜排档,生意火爆。去年店里重新装修过,亮堂多了。夏天不下雨的夜晚,门口人行道上的桌椅一直摆到隔壁酱菜店的门口。也因此有人来查过,罚过款。爸说,有人举报,多半是眼红我们家的生意。
    唯有爸对我的决定示以支持,说,上班总不是坏事。也有可能他是在等我哭着说不想干了,然后他就可以作为能干的爸爸伸出援手。我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哗哗哗。哗哗。扫帚唱着歌。中间不时停下,把垃圾铲进簸箕,倒进推车。第一轮T字眼看就要结束,遇见一个遛狗的女人,不怕冷地穿着短裤和皮靴,露着半截腿。她脚边蹿跳着神经质的棕色泰迪。我中断扫把的吟唱,回头看她和狗。大概是感觉到我释放的杀气,女人扯了一下狗,催它快走。可怜的家伙,正要抬腿撒尿,硬被打断了。
    
    当你每天以同样的路线巡视街道,就会遇见诸多奇怪的人和事。
    绍兴路上有本市著名的昆剧团,我原本期待看到些俊男美女出入,但期待落了空。有那么几个打扮很潮的年轻男生,后颈剃得发青。漂亮女孩一个也没瞧见。有些面目慈祥的阿姨,带着保温杯走进大门。演员们在生活中大约也只是普通人,比他们更有看头的是西装男。
    西装男不分季节地穿着一望即知是定做的三件套西服,戴着礼帽,大多时候手握长柄伞。第一次遇见他自西向东经过绍兴路是去年九月,我以为在拍什么民国剧,不由得四下张望。没看到摄像机和工作人员,视野中唯有他款款走向路口,转弯。
    偶遇两次后,我特意摸准时间,在同一个地点等他。他不是每天出现,一周两到三次。猜测他的来历和职业,是我上班时不多的乐趣之一。
    夏天还没过完,绍兴路上又出现了椅子大叔。
    他每天早上带着椅子出现在一家单位的门口,面朝街道落座,隔着铁门和保安们形成隐隐的对阵之势。此人一看就不好惹,每当接近他,我便乖觉地不让扫把靠近,仿佛他身旁有个无形的圈。他大部分时间在抽烟。不像瑞金医院对面朝病人家属分发短租房小广告的男女们那样乱扔瓜子皮烟蒂,他总是把烟头塞进随身携带的盒式烟灰缸。不增加垃圾的,在我看来都是好人。不清楚他每天静坐,到底和身后的单位有什么过节。保安们也不驱赶他,马路不归他们管。
    后来我和他有过一次近距离接触,起因是住在路口第二栋小洋楼二楼的老太。
    老太喜欢穿红,走路时东张西望,眼神茫然。丰裕生煎收钱的阿姨说,老太有阿兹海默症,儿子女儿都在国外。似乎有个保姆在照顾她。我每次目睹她外出行走,都为她捏把汗。绍兴路的人们像是见怪不怪。
    那天下午,我刚扫到椅子大叔几米开外,冷不丁有个尖锐的声音问:“哪里有盐汽水?”
    我吃了一惊,片刻后才意识到对方是在问我。当我身着制服手握扫把时,很少有人和我搭话,连问路的人也更愿意选择保安。
    问话的是老太。她穿着红T恤和白裤子,腰身比我妈窈窕多了。见我没反应,她又问:“哪里有盐汽水啊,妹妹?”
    一个金属质地的声音说:“阿姨啊,盐汽水喝多了不好。你往后走,右转,便利店买矿泉水喝吧。”
    我扶着扫把站在原地,看着老太转身离去。刚才接话的椅子大叔难得没在抽烟,坐那儿用一把折扇扇着风。真的很想问他在这里做什么,我说出口的却是:“明天要下雨。”
    “知道。下雨我就不来了。少来一天也没什么,又不是上班。”
    雨停了之后他也没再出现,我因此永远失去了询问他为什么坐在那里的机会。
    
    偶然想起椅子大叔的时候,我已经下班,没有骑车回家,而是在地铁里。正值中午,地铁挤满了人,难道有这么多人不用上班?我站在门边,窗外是黑暗的隧道,背后的灯光在玻璃窗上映出我的脸。黑帽子的两侧露着黄毛,紧贴杏仁形的脸庞。不是那种美国杏仁,而是国产的南北杏,煲汤用的。我仍未习惯自己的脸变得这么小的事实。此刻,我不自觉地和他人保持距离,仿佛需要为曾经存在的脂肪和肉留出空间。上班前的半年,我瘦了十多斤,又在工作的九个月间继续瘦了近二十斤。对此,室友们表示出强烈的羡慕。赵姐说,年轻就是好啊,要是我这么急瘦,皮都要荡下来了。小敏表示不相信我没吃什么药。比她俩年轻也漂亮的遥遥(也可能是瑶瑶,手机微信上是YAOYAO,她本人念第二声)笑着发表意见道,是失恋吧,失恋才会使人憔悴。
    你们全家失恋。我没接她们的话,在心里默念。
    我们住的是所谓的群租房,隔板围成的空间比火车卧铺大一圈。我们这间屋一共三个隔间,每间一套架子床。没有门,拉个帘子保持隐私。我和遥遥各付了两张床的钱,一个月六百,得以享用单间,上铺用来堆东西。赵姐和小敏住顶头那间的上下铺。隔壁屋不设隔断,摆了张大床,被称作夫妻房。那里住了姓高和姓吴的两口子。我搬来的时候由表哥陪着,他仔细端详摆着木头沙发、电视机和餐桌餐椅的公用客厅,又去巡视了厨房和厕所兼浴室。我知道他在心里犯嘀咕,我爸为什么不出钱给我找个舒服的住处。他和像是刚洗完头的遥遥聊了两句,回到我跟前皱眉道,三四十岁的男的住在隔壁,不好吧。
    我说,又不在一个房间。再说我这边屋里还有别人呢。
    他扫一眼遥遥,眉头皱得更深。
    地铁由南向北,蜿蜒而上。中间倒了两次车。随着人流换乘的时候,恍惚感到自己变成了鱼群中的鱼。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正如我不清楚自动扶梯台阶前后贴着我的男女从事什么职业,拥有怎样的焦虑或喜乐。
    莫名地有种隐匿的快乐。
    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抵达虹口,上海真大。我家所在的郊区虽然是这个城市的一部分,每次进市区,我们总说“去上海”。以前我所知道的上海,基本就是人民广场、南京路、福州路。念书时绝对想不到,有一天我会负责清扫这个城市地图的一小段。真的是很小一段,在手机上要把地图拉到极大才能看到。
    上海外国语大学的大门对着高架桥,进去后发现,里面和我的中学差不多大,没有想象中的威严。路人有一半是外国人,我找了个面善的女孩问德语系怎么走,对方冒出一句韩语。重新找了个戴眼镜的女生,刚开口说“同学”,那人面露诧色。也许是年轻的老师。她的解释简明易懂,大学本部不在这里,在松江。我找错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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