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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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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页

书籍名:《S-stories 第一辑·春天故事集》    作者: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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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像今天这样的日子,也不是没有心动。一点点。
    这周帮别人调班,晚班中间夹了两次早班,我的生物钟彻底乱掉。今天不用早起,结果四点不到就醒了,勉强躺了两个小时,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浑身无力,可能和例假有关。
    隔板一头在窸窸窣窣地准备出门,另一头的遥遥在睡,细微的动静让我感到安心。这也是为什么我没有选择一个人单租。在户外工作的时候,周围有树,窗户背后的屋里有人,路上也不时有人。回到家,很容易陷入“只有我自己”的错觉。好在群租房里这种错觉一向不长久。我讨厌一个人。一个人就容易东想西想,思维遁入牛角尖,进退不得。
    如果我有勇气复读和重考,理想的专业是历史系。历史不关心个人的胡思乱想,一切都是实在发生过的,被记录和留存。虽然也有粉饰和扭曲,但总强过个人的记忆。人不仅善忘,还会修改记忆,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我想那就是发生在蓬蓬身上的事。
    等到赵姐她们的动静消失,我悄悄起身出门。比平时晚班早了三个小时。自行车骑着费劲,该打气了。现在满街都是共享单车,我仍固执地骑这辆破车。车祸后,我爸把小绵羊卖了,给我买了自行车。我对自行车没感情,不保养,也不擦洗它,以至于它很快变得灰头土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
    路口站着几个保安,像一群在密谋什么的巨大乌鸦。他们的制服颜色和我们的相似,只是款式不同,也没有荧光条。外套下摆的一侧钉着几枚银色的扣子,看着眼生,他们换制服了?还是我像《1Q84》的女主人公,去到了似是而非的平行空间?红灯转绿,我踩着踏板掠过他们附近,意识到那是防雨外套。在下雨吗?雨丝细如棉线,被梧桐的新叶挡住了大半,以至于我一开始没能察觉。梧桐的叶子一天一个样,由婴儿的手掌变成我的巴掌那么大。空气中的飞絮少了些,可能是雨天的关系。我斜眼瞥视人行道,判断早班的同事不够尽心。等我上班你们就干净了,我暗自对街道说。我没拐进班道组所在的弄堂,继续往前,到绍兴路左拐。模糊的困意像个巨大的气泡包裹着我,又像另一种质地更厚的透明物体。对,像水。我仿佛是在水底骑行,空气湿度加大了这种幻觉。
    我把车停在咖啡馆门口,没锁车,走了进去。我知道今天眼镜男休息。他有个女性朋友长得像我变瘦之前的大型版本(也是个老一些的版本),常来这家店。还有个瘦长条的女人和那个胖女人关系很好,也常来。瘦女人来得更多的是我上晚班的时候,通常眼镜男和有失语症的女人已经下班了,看店的是另一个寸头的男人。这条街上的事逃不过我的眼睛。从西装男到椅子大叔。和大多数人不同,我看见,我思考,我记住。人们常常视而不见。
    失语症的女人在店里,没有其他客人。我和她打招呼,说:“我要一杯卡布。”不知是否认出了没穿制服的我,她露出笑容,不是那种营业性的笑。我感到强烈地被关注、被看。她看人时目光锁得紧。我迎着她的注视,发现她脸上有两颗小痣。
    “鹿男不在,做不了。”她解释般说。我脑子里跳出古怪的名字和形象,是因为看过叫作《鹿男》的日本小说。接着意识到,她说的是眼镜男的名字。不知道怎么写,但不至于是鹿男。
    “呃,那你们有什么?”
    “水、红茶、浓缩咖啡。”她欢快地说,“水不要钱。”
    这么说她认出我了。可能她以为我是打肿脸充胖子进来的。照理环卫工的确不会跑来喝这个,他们连奶茶也不舍得买。我懒得解释,说:“给我杯水吧谢谢。”我在高脚凳上不太舒服地坐了,她把玻璃杯连同杯垫放过来。喝了一口,柠檬的微酸让我意识到口腔里的陈味儿。没刷牙洗脸就来了。今天总之从头就不对劲。
    要怪只能怪蓬蓬昨晚新发的朋友圈。九宫格自拍,和大概是她同学的两个女生。美颜滤镜造就兔耳和脸颊上的心,让她们看起来如同一个模子翻印。我花了些时间才认出蓬蓬,隐隐心惊。会不会有一天,我连她都无法认出?
    应该不会。我是那个记住一切的人。只有我留在原地,就像我每个工作日在包干区的路径,闭合的环线。从起点回到起点。
    一只灰白碟子被放在跟前,上面是棕黑色的物体。巧克力蛋糕。我诧异地抬头。
    女人说:“送的。”
    光看她今天说话的架势,没法把那什么失语症和她对上。也许,和待客有关的话,她说得比较溜。我试探地说:“前几天我来用过洗手间,你还记得吗?”
    她点头,片刻后说:“你肚子疼。”
    好嘛。这不是可以交流吗?受到鼓舞,我说:“你们洗手间居然放着姨妈巾,是你放的吗?好贴心。不过不会有人偷吗?”
    她的眼神变得困惑。看来句子不宜太长。我放慢语速:“姨妈巾。”
    “哦!里面有,你去。”
    我哭笑不得。“不用了,谢谢。”其实我只是好奇有没有人顺手牵羊。如果你像我一样每天在街上“巡视”,就会对人性本善的论调不那么有信心。
    “蛋糕,送的,吃吧。”女人热心地说。
    我想告诉她“我不吃甜的”,莫名地不忍心,仿佛在欺负小孩或残障人士。她是出于好意。吃一口也不会死,我对自己说。刚来这里的时候,丰裕那么甜的盖浇饭你不也吃过吗?我用小木叉切下酥松的一角,放进嘴里。巧克力熟悉的味道如同乡愁,从舌尖向我袭来。头似乎比刚才晕得厉害。难道感冒了?匆匆咽下一口蛋糕,我试图说句客套话,喉咙瞬间被火辣辣的热流堵住了。
    是眼泪。
    
    从初中和蓬蓬玩在一起开始,我就把大部分零花钱贡献给她家的店。主要用来买巧克力。在她家做作业的工夫,我一个人轻松吃掉两板,还不算各种间隙往嘴里塞一粒明治雪吻。起初只是为了照顾蓬蓬家的生意,后来渐渐成了瘾,如果这种低可可脂巧克力也会成瘾的话。蓬蓬妈进的是大路货,店里从未出现过标有纯度的欧洲巧克力。关于巧克力和肥胖的关系,我算是个例证。原本就有婴儿肥的我以可见的速度膨胀,高中时成了全校闻名的胖子。
    我不怕胖。体形的优势让我每次在蓬蓬爸面前怀有自信。我知道他心里清楚,他要是敢在我跟前动蓬蓬一下,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这几年我的作业都是在蓬蓬家做的,说是写作业,其实只为了在她跟前耗时间。有外人在,她爸就不会随便找个由头抓个什么家什打她。她爸不管楼下的杂货店,整天在外面赌,她妈妈赚到的哪怕是一毛钱也存不住。杂货店这几年日渐艰难。附近新开了超市和便利店,加上网购,每一样都在吞食蓬蓬家的进账。她家的房子离老街有段距离,不像我家的饭馆,除了本地人还有游客的生意,通常是街坊邻居懒得走远,顺手在她家买个酱油啤酒什么的。
    前年开始,她妈妈的身体状况时有起伏。后来查出生了癌。我妈一开始不清楚情况,对我说:“你还老去蓬蓬家玩,不影响人家妈妈休息吗?”听我回答说蓬蓬妈还在看店,我妈像是有点懵,又问:“所以你还在她家买巧克力?”我说:“对啊,不然我在哪里买。”我妈没说话。
    蓬蓬有时拿我的肚子当枕头。她还喜欢捏我的胳膊,说手感绝佳。胖如果说有什么烦恼,那就是骑自行车上学对我来说成为负担,好在我爸给我买了轻骑小绵羊。钱能够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由此,胖对我来说一点不成问题。
    那天和往常一样,我放学后没回家,和蓬蓬一起在她家楼上。屋里仅有一只老旧的油汀,没有空调。寒假将近,老式木框门窗的房间四处漏风,冷如冰窖。蓬蓬的书桌就一把椅子,被我占了,她只能坐在旁边的床上,屁股底下垫了几本书增高。她从楼下偷偷弄了一马克杯黄酒,用微波炉热了,端上来给我。
    热乎乎的黄酒喝到胃里,如同烛火。要没有这簇火打底,连我的脂肪都挡不住寒意。蓬蓬知道我喜欢太雕,每次都从她妈妈卖酒的坛子偷酒。我更愿意花钱买。她说,怎么能让我妈发现你喝酒呢,回头讲给你家里听,又成了我的错。我本想告诉她,我家过年的时候小孩也有酒喝,表哥的儿子才四岁,就被抱在膝上,让他用筷头抿白酒。家族的海量就是这么从娃娃练出来的。想到蓬蓬家上个春节的惨状,我闭了嘴。那时她妈妈住院,她爸爸回家找钱,翻得四处狼藉,蓬蓬从医院回来,还以为家里遭了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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