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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硬币的另一面
威廉S.维克里[1]
据说，某主要决策者希望“找到一位独臂经济学家，这个经济学家不会总是告诉我‘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不幸的是，虽然他想要的是简单的答案，然而一个问题通常都有两面或三面，忽视某一方面是十分危险的，而且很可能做出致命的错误决策。
[1] 本文为作者1991年荣获弗兰克 E.塞德曼政治经济学杰出成就奖时所提交的领奖论文，颁奖地点为罗德学院。1991 年评奖委员会成员包括Alan Blinder、A.J. Kondonassis、James Tobin、Paul Craig Roberts 和Amartya Sen。颁奖主持人为Mel G. Grinspan。
储蓄、投资和国民收入
今晚我更想说的是，大多数经济交易至少涉及两个方面，而目前的困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们只看到了问题的一个方面，而没有仔细观察其另外一个面。这一点，在关于储蓄水平和资本形成水平及其对经济健康和经济增长的影响的广泛讨论中，表现得最为明显。为了促进经济增长和生产率的提升，就必须确保投资以合意的水平增长。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各种鼓励个人增加储蓄的方法层出不穷，可谓五花八门，其中包含税收优惠的养老金计划、个人退休账户等方案，也有用销售税、消费税或增值税来部分替代或完全替代所得税的各种建议。
诚然，在一个资源得到充分利用的世界里，更多的资源用于资本形成，必然要求更少的资源用于消费；在标准模型中，资本形成须由既定收入水平中更多的储蓄来融资。在古典经济学的充分就业世界中，因为假定资本市场能够调整利率，所以能够确保人们收入中未能消费掉的那部分资源，全部用于资本形成。
不幸的是，自朝鲜战争以来，或自大多数在座者成年以来，我们从未见到资源充分利用的局面。尽管如此，经济学家在进行思考时仍对这样的事实视而不见，即大量资源正闲置待用。正如一个故事所描述的那样，一位经济学家和两位同事被流放到一个荒岛上，海岸上有些罐头食品，问题是如何打开它们。物理学家考虑的是，太阳光线汇聚起来能否让罐头爆裂；化学家则建议利用海水来腐蚀罐头；而经济学家却宣称“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假设我们有个开罐器”。但是，资源充分利用假设下或许适用的各种政策，在各种资源闲置待用时就显得相当荒谬。
在这种情况下，储蓄的另一面就是不消费。储蓄不像麻袋里的土豆，如果今天没有卖完，明天可以降价再卖。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更多地储蓄，并不是通过更加努力工作赚取更多的收入来实现的，更多地储蓄仅仅意味着更少地消费。将收入中的一部分作为储蓄，如果储蓄未能用于资本形成，或者未用于支持政府支出进而回流到收入当中，那么储蓄只能减少他人的收入，而且储蓄本身也终将消失。
面对个人退休账户（IRA）的税收优惠，如果我的反应是这个月不理发，那么到下个月，我的银行账户中就会多出8美元，而理发师的账户中则会减少8美元。在这一过程中，没有放松任何条款，使人能够获取资金去创造资本。就像格特鲁德·斯泰因（Gertrude Stein）评论的那样，“钱一直都在那里，只是装钱的口袋在不断变化罢了”。事实上，如果理发师通过减少消费来使其储蓄回到之前的水平，那么消费需求减少就会对资本形成造成负面影响，进而对国民收入造成负面影响。我想储蓄得更多，从我个人来讲是可以实现的，但却会导致国民收入、总储蓄和总投资的下降。忽视了“储蓄的另一面就是不消费”这一事实，将导致错误的政策选择，后果十分可怕。然而，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些著名经济学家在面对这一问题时，总是默认储蓄和消费是在一个固定的数量中划分的，并以此作为政策制定的基础，就像那位被流放于荒岛的经济学家假设有一个开罐器一样。
供给学派的理念是“供给创造自身的需求”，这条格言通常被称为“萨伊定律”；然而，由供给创造的产出所产生的收入当中，只要有一部分被留作储蓄，若没有有效的机制确保这部分储蓄资源充分利用到资本创造当中，这一定律就会失效。事实上，若某个企业家从银行获得一笔信贷（可能是联邦储备体系提供的储备扩张），并用这笔资金雇用失业工人来铺砖抹泥，如果这些活动都是仔细考虑过的，那么由此创造的资本就是一笔增加的财富，这些财富总是由某人直接或间接拥有。实际上，增加的财富会成为某人的储蓄。与萨伊定律不同，我们得到的结论是“资本形成创造自身的储蓄”。储蓄，如果不被资本创造者所用，那么它既不是资本创造的前提条件，也不是资本创造的一种激励。
其实，资本创造的作用还不仅限于此。从事建筑业的石匠，不会把新赚得的工资全部用于储蓄，而是将大部分都花掉。如果人们总体上把收入的10%用作储蓄，那么每增加100美元储蓄用于资本形成，最终就会产生1000美元的新增收入，这新增的1000美元收入又会产生100美元的新增储蓄，由此经济就会形成一种螺旋式的扩张。这个10倍的比例就是凯恩斯主义者所说的“乘数”。
毫无意义的名义预算
有人常常论及，政府赤字实乃寅吃卯粮，国家债务纯属负担，然而这种传统智慧显得更加有悖常理。按照目前的定义方式，作为一种衡量方法，联邦赤字不具有任何经济数量上的意义。按照目前的衡量方法，通过长期租约和回购期权将五角大楼出售给一家人寿保险公司，即可削减赤字。
但这种做法对经济来说没有任何作用，这只不过是换汤不换药，把出售债券来偿债的义务，改为长期支付租金的义务，而后者不算国债的一部分。不过，这至少还没什么坏处。更坏的做法是削减赤字，如保持石油储备低于充足水平，低价出让木材或矿产资源的开采权等，这些做法都会减少留给子孙后代的真正遗产，但却打着“为将来的人减轻负担”的旗号而进行。其实只须把债务负担从将来的纳税人那里转移到将来的债券持有者身上，即可真正“为将来的人减轻负担”。对于未来而言，相较于纳税和偿债责任的转移，真正的资源减少才是更棘手的问题。
资本账户与经常账户预算
与所有运转良好的企业和许多州政府及地方政府不同，联邦政府预算在经常账户交易和资本账户交易之间没有任何差异，这正是问题的根源所在。如果要求通用汽车公司和美国电报电话公司像联邦政府那样来平衡预算，我们所拥有的汽车和电话将会少得多！（难道我听到一些怀旧的牧人喃喃自语是一件好事吗？）如果要求个人使用这种平衡预算，那么按揭就会被取缔，拥有房子的人就会更少。只有区分资本支出和经常支出，才能使预算真正有意义。
实事求是地讲，与其他场合类似，要确定哪些项目应被资本化，确实存在一些问题。比方说，对儿童的关爱应支出多少，教育支出又在多大程度上可被视为人力资本投资：即使从狭隘的财务主管的角度来看，政府从教育投入中也能获得红利，只要教育支出能够产生更多的税收收入（即使税率不变）。再如，军队和公务员养老金的无准备金的债务规模究竟该多大，这同样也是一个问题。还有许多棘手的问题，比方说，如何处理社会保障福利的支付问题，很多人都认为社会保障福利是用之前的工资税购买的；社会保障支付义务虽更不明确，但却责任重大。此外，使用之前创造的资本的租金费用，本应纳入经常账户，而且利息、摊销、折旧、报废项目等均应纳入经常账户当中。
通过赤字回流超额储蓄
然而，在资源未能充分利用的情况下，联邦预算更为重要的功能是将储蓄回流到收入之中，这样可以防止由于销售、生产和收入的减少而产生的储蓄流失。从整个经济的角度来看，储蓄是一种极易消失之物。凡是私人资本形成不足以吸纳和回流的个人储蓄，那么政府就必须出手借入剩下的储蓄，将其重新回流为购买力，以维持正常的收入流。对维持国民收入水平和就业而言，通过对当期服务的支付进行回流，还是通过对资本形成的支付进行回流，是无关紧要的。不过，如果储蓄回流用于资本形成而不是用于当前服务，那么这在意识形态上更加纯正，在政治上也更容易被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