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书网

黑石的选择全文阅读

外国小说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传记回忆杂文随笔诗歌戏曲小故事
下书网 > 传记回忆 > 黑石的选择

09.为参加谈判而谈判

书籍名:《黑石的选择》    作者:彼得·彼得森
推荐阅读:黑石的选择txt下载 黑石的选择笔趣阁 黑石的选择顶点 黑石的选择快眼 黑石的选择sodu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黑石的选择》09.为参加谈判而谈判,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莫斯科之行


基辛格想让我重回他的团队,探索能达到外交目标的经济政策。苏联经济没有竞争力,它需要美国货。了解这一点让我们有了向苏联施压的筹码,迫使它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合作,包括限制战略武器会谈和越南问题。我们把这一策略称为“联动”或“相互的既得利益”。



相互的既得利益


结束历史性的中国访问之后,尼克松把注意力集中在即将举行的莫斯科峰会上。峰会将在1972年5月底举行。很少有美国总统能在一年内成功应对一个峰会,而尼克松却希望在4个月内完成两个。其实,他是急需让公众觉得莫斯科峰会是成功的,他知道那样一来,他的连任将更有保证,但这样做的风险很大。

25年前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美苏为对付纳粹德国和日本帝国,迫不得已结成同盟。打那以后,美国和苏联一直水火不容,相互虎视眈眈,以核武器相互威胁。在那段时间里,没有美国总统访问过苏联,两国在东南亚也明争暗斗。那时,苏联向北越和东欧的附庸国售卖武器,美国则在苏联的阴影下局促不安。

当时世界的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双方都看到冷战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于是两国考虑构建合作框架,希望能放缓军备竞赛。

任何促使双边关系正常化的举措都必须包括建立商业联系,因此对我来说,这次峰会是一次把经济与外交政策相结合的大好时机。如果商业能促进核武器的裁减,并降低冷战的威胁,那该是一个多么伟大的成就啊!

然而,要实现这一点,我必须先受邀加入美方峰会代表团,而排在我前面的是两个大人物,那就是财政部的约翰·康纳利和国务院的比尔·罗杰斯。他们所在的部门比我的要知名多了,而且他们在参加经济谈判方面有优先权。

我知道康纳利正考虑辞去财政部长一职,转而用民主党领袖的身份为尼克松效力,以便为他将来(作为共和党人)竞选总统(17)做准备。后来,阿格纽被迫辞职,白宫内部传闻尼克松想任命康纳利为新的副总统,但这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如果康纳利帮助尼克松竞选的话,财政部长的位置就会空出来,乔治·舒尔茨将接任。我认为我的老朋友乔治可能会支持我担任美苏经济谈判首席代表,并且不管剧情是否如此发展,我知道亨利·基辛格都不会放任康纳利插手美国对苏联和中国事务,也许亨利能助我赢得这个职位。

比尔·罗杰斯与康纳利不同。比尔·罗杰斯是尼克松的老朋友了,他对总统十分忠诚,也颇受总统青睐。早在1952年,尼克松作为副总统候选人发表“切克斯演讲”(18)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是朋友了。那时,尼克松被控滥用选举资金,而“切克斯演讲”使尼克松得以继续和艾森豪威尔搭档竞选正副总统。比尔·罗杰斯是个很正派的人,也有很好的判断力,但他缺乏亨利那般广博的知识。正如许多国家安全顾问与国务卿的关系一样,亨利把比尔当成竞争对手,但亨利大可不必为此感到烦恼,因为亨利的办公室与总统办公室很近,所以他和尼克松经常一天会谈好几次。中美峰会正是在他们两人制定的外交政策的推动下展开的,美苏峰会也是如此,比尔·罗杰斯则置身局外。

这些缠绕的情节让我有机会参与此次峰会。

正当峰会快要来临的时候,国内许多利益团体却开始向尼克松施压,要求他说服苏联人多买美国出口的产品。这就意味着政府要向这些出口产业提供出口补贴和资金,借此帮助它们提高农业出口,但农业出口增长的前提是,苏联要有这个经济实力购买。对此,我心中却没谱。于是,我决定仔细研究苏联的经济实力、经济需求和弱点,就像以前进行的“彼得森白宫报告”一样。

研究结果十分惊人,与大多数人对苏联经济的看法大相径庭。

美国人对苏联经济的习惯性思维是:苏联是一个经济强国。这种思维部分源于美国国内工业的利益团体希望吹嘘苏联的实力,借以提高军事开支,他们好从中获益。但是我的研究数据却显示,苏联的经济已陷入巨大的困境。经济的全球竞争正逐步兴起,苏联的经济将在这股浪潮中逐步衰退。我得出的这些证据是很连贯也很有说服力的。在35项工业种类中,苏联只在重机械一项上有竞争力,而且它的工业品都出口到东欧的附庸国,那些国家没有财力,也毫无选择,只能购买“苏联货”。在农业领域,集体农业的内在缺陷使它的作物产量远远不能满足本国需求。

苏联确实有一些竞争优势。它有着巨大的原材料和能源储量,尤其是石油和天然气。然而,即使是在这些方面,他们也面临困境。这些资源大都位于苏联偏远地区,开发它们需要财力和专业技能,而这两样都是苏联所缺少的。比如苏联没有能力在西伯利亚的冻土地区钻孔开采,也没有从地底开采石油的基础设施。

最重要的是,我们无须补贴出口到苏联的产品,因为事实恰恰相反。苏联人很需要我们的产品,而我们却不怎么需要他们的。此外,从美国的经济总量看,我们与苏联的潜在贸易量只占很小的比例。

尼克松喜欢此类与主流看法相悖的战略分析。好在基辛格也很喜欢。也许先前我是被流放到了商务部,只能和海豚拂绿波合影,但现在,基辛格想让我重回他的团队,探索能达到外交目标的经济政策。苏联经济没有竞争力,它需要美国货。了解这一点让我们有了向苏联施压的筹码,迫使它在一系列重大问题上合作,包括限制战略武器会谈(SALT)和越南问题。我们把这一策略称为“联动”或“相互的既得利益”。当然,我们只是含蓄地向苏联表达这一内在联系。我们要让苏联人保留两国经济平等的错觉,这样他们才不会感觉自己被敲诈或因感到羞辱而愤怒回击。事实上,我们将明白,要想双边经济持续合作,外交上就要有实质性的进展。

随后,我就这些问题和尼克松在他的行政办公楼里进行了私下会晤,这是很罕见的。媒体猜测尼克松与列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的峰会将达成一项商务协议。媒体的猜测其实是不正确的,总统和基辛格更注重在武器限制的谈判方面取得成绩,一项综合的贸易协定只是其中的一个关联部分,目的是为了改善双边关系,减少相互的敌意,也就是为了缓和双边关系。当时,“缓和”这个词在外交术语中还不是那么常见。

与尼克松谈完后,基辛格打电话告诉我,尼克松已经决定让我担任美苏联合商务委员会(U. S. -Soviet Joint Commercial Commission)美方代表团的负责人。我高兴极了。通常,商务部被视为内阁中的二级部门,现在它竟然首次有机会参与构建美国与冷战对手间的实质经济联系。



双赢条款


峰会前夕,双方的谈判就开始了,我们希望快速讨论出双赢的条款,尽管其可能性微乎其微。我的谈判对手是苏联的对外贸易部长尼古拉·帕托利切夫(Nikolai S. Patolichev)。他带了一个代表团前来华盛顿。我们准备展示各自的谈判要点。但在此之前,在美国电影协会会长杰克·瓦伦蒂(Jack Valenti)的帮助下,双方代表团闭门观看了一部电影,那是一部善意的喜剧,描绘了一艘苏联潜艇搁浅在新英格兰海岸的沙滩上的故事。我希望借此营造一种友好的氛围,向来宾显示我们对缓和双边关系是认真的。

出于同样的目的,我还邀请帕托利切夫夫妇和苏联驻华盛顿大使阿纳托利·多勃雷宁(Anatoly Dobrynin)夫妇来我家共进晚餐。第二天,我们就一起去见总统。

我担心苏联人会在第二天对尼克松冷面相对,甚至取消峰会。那天黄昏时候,基辛格让我去一趟白宫,了解一条高度机密的情报。原来,美国相信越南战争迟迟不能结束的主要原因之一是,苏联为北越提供了武器和物资。

为切断苏联的武器供应,在康纳利的坚定支持下,尼克松决定对北越港口的海防进行鱼雷轰炸。苏联的武器都是运往这个港口的。那天晚上9点,总统将在电视上宣布这一行动。

我想,这会影响我们苏联客人餐后品尝白兰地的心情。该怎么处理这一惊人的消息呢?我决定直接点儿。在与帕托利切夫的短暂接触中,我们的关系是热情友好的,也是直率的。当晚餐进行到一半时,我告诉他和多勃雷宁,我获悉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我希望他们和美国民众同时知道这一消息。接着,我搬来一台电视机,放在餐桌上。

他们二人面无表情地看着总统演讲。不一会儿,晚餐草草收场。他们坐上轿车,我估计他们要去苏联大使馆,莫斯科会告诉他们下一步该如何行动。他们走后,基辛格来了。“他们说了什么?他们是什么反应?”他问道,我从未见他如此不安。“他们就像两座雕像,根本看不出他们在想什么。”我回答说。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基辛格还在担心。大约9点钟的时候,他就打来电话问帕托利切夫有没有联系我。可与总统的会晤10点钟才开始呢!最终,大概在9点40分的时候,我们接到通知,帕托利切夫和多勃雷宁正在来我办公室的车上。他们到了以后,我带他们前往白宫。根据安排,我、尼克松和基辛格与他们在那里举行了会谈。尼克松的莫斯科峰会也按原计划进行了。

根据事先的计划,尼克松在访问莫斯科的一周时间里没有与苏方签订贸易协定,但是当峰会在5月26日结束的时候,双方宣布成立美苏联合商务委员会。这表示双方都决心建立新的商业联系。然而这个宣布被一个更重要的消息盖过了:尼克松与勃列日涅夫首次签订了两个超级大国间限制战略武器的协议。根据新闻报道,苏联人很失望没能在峰会上签订一项贸易协定,但是后来与苏联进行的艰难谈判证明,我们有着时间上的优势,因为苏联人等不起。



从对抗到合作


同年7月末,联合商务委员会在莫斯科召开会议。我有一支谈判梦之队,这是我的优势。队员包括我的商务部副部长吉姆·林恩和基辛格的高级助手赫尔穆特·索南费尔特(Helmut Sonnenfeldt)。

在我看来,我们正慢慢脱离与我们最强大的对手对抗的轨道,转而与之建立合作框架,但贸易纠纷是在所难免的,也是无法彻底解决的。许多国家借助传统的多边机构,解决他们之间的贸易纠纷,而苏联自认为正在世界范围内领导建立共产主义制度,以此代替西方的民主资本主义。它是不会参与这些多边机制的。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建立一个双方都认可的国际仲裁机构。

一旦我们商讨出这个关键的仲裁机构,我希望双方能在其他事项上达成一致,以便建立建设性的经济关系。此外,这个贸易协定必须是综合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避免由于个别问题而使整个协定破碎。我们面临许多贸易难题:

苏联的最惠国待遇使它能和我们的其他贸易伙伴一样,享有关税优惠;商定进出口贷款,为进出口项目提供资金;制定海事协议,规定两国之间哪方的货船有权运输,甚至要规定哪方负责装货,哪方负责卸货;商定专利和版权协议,保护知识产权(主要是我们的知识产权)。还有一点最关键的,也可能是最难解决的:苏联欠美国的债务。这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遗留问题。当年,美国颁布租借法案,为包括苏联在内的盟国运送了价值数十亿美元的食物和军需品。这些租借债务其他盟国都已悉数归还,而苏联却没还一分钱。

在我们出发前往莫斯科前,我们获悉苏联人很擅长谈判。由于恶劣的气候环境和农业生产体系的缺陷,他们非常缺乏小麦和其他作物。而我们是世界上唯一能够满足他们需求的国家。因此,这是一个卖方市场。即便是对农作物出口商进行出口补贴,我们也还是能从对苏联的出口中获得利润。确实,苏联的联络人告诉了我他们所需的作物量。如果出口这一数量的粮食作物,我们就有出口补贴预算来补贴出口商。

但问题是苏联的粮食收购商正秘密地与多个美国供应商进行谈判。其实,他们真正的粮食需求量是原先告诉我们商务部的4倍。只有厄尔·布茨(Earl Butz)掌管下的农业部官员知道苏联人真正的需求量。布茨认为大订单不但能使农业大州获利,而且能帮助尼克松连任。最终,双方签订了价值7.5亿美元的订单。1/4的美国小麦和许多其他谷物被运往苏联,而我们的出口补贴预算却撑不住了,美国的谷物价格也因此在接下来的两年内飞涨。这就是后来人们所谓的“粮食大劫掠”。换句话说,我们付给苏联人数百万美元,还让他们拿走了在其他地方无法得到的粮食。(19)

但在谷物协议中,我挽回了一些损失。海事惯例规定,往来美国的船运的1/3货运量要由美国工会工人处理,包括装载和卸载。港口装卸工会(Longshoreman's Union)主席罗恩·凯里(Ron Carey)是一个改革派。他问我在对付苏联人上需要什么帮助,我也顺水推舟,把我的困难告诉了他。随后,码头装卸工人做好了拒绝为苏联人装运的准备。我告诉苏联人,我们不想在支付高额的谷物出口补贴后,还补贴码头船运。事实上,他们的装运率已经超出正常市场装运率的10%了。

多勃雷宁跑到基辛格那儿,大声宣泄了他们的不满。但我事前已与基辛格通了气,如果民众认为我们是这协议中愚蠢的一方,后果将很严重。在与苏联的谈判中,我们一定要坚持公平原则。不然,国会很多外交保守人士将破坏总统其他方面的大型计划。当时国会控制在由华盛顿州参议员领导的民主党人手中。

1972年7月8日,尼克松宣布了这项谷物协议。两个星期后,我们代表团将前往莫斯科。

在我们出发前,尼克松传唤我到圣克莱门特的“西部白宫”,给了一些额外的指示。第一个指示就是代表团的领导层不得透露“敏感信息”,也就是只能有我、吉姆·林恩和赫尔穆特·索南费尔特3人知晓。然后,我们要通过中央情报机构这一秘密渠道,把这些信息传给他和基辛格。这也就意味着不让国务院真正参与谈判。总统是这么说的:“彼得,你知道的,这些人会把该死的备忘录传给罗杰斯。”

其实,这次不应该把罗杰斯排除在外。同样,我们也会如此对待同行的国务院和财政部的其他官员们。每当我们悄悄离开去传达消息,或者3人召开“重要的”秘密会议时,我们都会用一些借口搪塞他们。

除此之外,总统还嘱咐我,在莫斯科时,不要宣布或确认任何新的商贸协议。他说“时机还不成熟”。无论如何,他的叮嘱是我们此次策略的一部分,再说在双边政治谈判有所进展的情况下,由总统和基辛格亲自向外界宣布好消息也是合情合理的。当然,他们还可以使用经济手段实现外交目标。

最后一点是他让基辛格给我传的话,那就是要迎合尼克松好友比比·雷博佐领导的古巴游说团体。苏联不能用停泊在古巴的船只把美国的粮食运回俄罗斯。“但是亨利,”我说道,“苏联人肯定想要效率呀!他们肯定希望货船先将出口产品运往古巴,然后来美国运回粮食。”太难以置信了,我们居然让苏联先运货到古巴,空船返回后,再把空船开到美国装运粮食。

“彼得,你没听明白,”他说,“这是总统的命令。”

带着这个指示,我于1972年7月19日出发前往莫斯科。



操纵者阿曼德·哈默


萨莉和孩子们先我一步跨过大西洋,到达摩洛哥的马拉喀什。在这个有着异域风情的古老城市,她们领略了北非和中东丰富而富有魅力的文化。根据我的行程,我也将经过那里,可以花几个小时和她们在一起。之后,我和萨莉一起前往莫斯科,孩子们则跟我们的表妹阿纳斯塔西娅(Anastasia)返回美国。

但当我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马拉喀什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时间和他们见面。一个外交信使告诉我,西方石油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阿曼德·哈默(Armand Hammer)正从伦敦飞往摩洛哥,专程来见我。

哈默来自一个俄罗斯移民家庭,那时已经有74岁了。他是一个全球商人和艺术品收藏家,与列宁及后来的苏联领导人关系密切,也因此而成名。他知道如何绕过苏联体制与苏联人打交道。1920年,当他还是个年轻人的时候,他前往苏联处理他父亲经营的化学和制药公司的生意。为了发展西方石油公司,他利用了在克里姆林宫或白宫的各种关系。

于是,我中断了与摩洛哥高级官员的会面,前去会见哈默。我带上了吉姆·林恩和赫尔穆特·索南费尔特,因为传说哈默是个狡诈之人。通过金钱和名声赢得权力之后,他却并不热衷于为人民服务。

他留着一头稀疏的头发,有着似鹰的脸和机警的眼神,但是他对我们说的内容却似乎对我们无害。他说他将前往伦敦开新闻发布会,宣布他正与苏联人谈一桩磷酸盐生意。这并不是什么新闻,其他民营企业也正与苏联人就此进行磋商。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大老远地跑来跟我说这种琐事。有人说,他来见我的另一个目的是向外界证明他是有白宫影响力的世界性商人。

随后不久,我们的代表团动身前往莫斯科。抵达后,我们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当我们走下机身涂有星条旗的美国总统专机时,地面铺着红地毯,军乐队演奏着《星条旗永不落》,帕托利切夫和其他高级官员正在等候。如果父母见到这种场面,相信他们肯定会很骄傲。我几乎听到了父亲轻声的哼唱声。记者团也在那边等候,他们首先问的不是我对美苏贸易谈判的看法,而是关于阿曼德·哈默在伦敦宣布的“200亿美元大型磷酸盐交易”。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哈默急着来见我的不良居心:让我公开支持他所谓的交易。他并没告诉我们要在伦敦宣布这些。

这时,我想起了尼克松的叮嘱:“不要宣布新交易,时机还不成熟。”于是,我告诉媒体我知道哈默正与苏联人谈判,但“现在还不能断定这就是一个商业交易。想要寻求商业机遇是可以理解的”。这个回答让记者们着实惊讶。

从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到美国大使馆用不了一个小时。但是当我们到那儿以后,我收到消息,西方石油公司的股价下跌了20%。如此巨大的损失使该股交易暂停。

原来在哈默向外界宣布了进行磷酸盐谈判后,他们公司的股价几天内一直在上涨。股价回落后,哈默跑到白宫,怒气冲冲地跟总统说,我的鲁莽行为使股东损失了数百万美元。

后来“水门事件”的调查披露,哈默为尼克松的连任竞选提供了54 000美元的非法政治献金。尼克松并没有告诉哈默我是严格按照他的指示,才不去证实任何与苏联的商业协议的。一个白宫同事跟我说:“彼得,我希望你不要感到过度吃惊或失望。总统是不会为了支持一名下属,而失去大额政治献金的,这是他一贯的风格。”



莫斯科的日子


在莫斯科的日子令人陶醉,也很艰难。先前,赫尔穆特·索南费尔特已经告诉我们,除了美国大使馆的安全通信区域外,我们在莫斯科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被录音或被视频监控,抑或两者都有。

在莫斯科,我们的早餐由许多腊肠和其他食物组成,十分丰富,而且没有晨练。但我很不喜欢这种待遇,因为那时我已经100公斤重了。

一天早上,在莫斯科郊外的一栋别墅里,我告诉吉姆·林恩:“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想要一碗覆盆子。”其实我是说给窃听器听的。当我们在谈判空隙回到卧室的时候,我们果然发现了好多盛满覆盆子的碗。

知道我们受监控对我们的谈判也是有好处的。双方谈判的一个主要症结点就是苏联在租借法案中欠我们的债务利息该怎么算。除了利息以外,双方在苏联到底欠美国多少债务的问题上看法也相去甚远。我们认为,美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运送给苏联的物资价值26亿美元。在谈判的时候,我们已经把这一数额下降到了8亿美元,但任凭我们好说歹说、用尽手段,他们也只答应还3亿美元。勃列日涅夫愤怒地用手指指着我的脸说,苏联人为战胜“邪恶轴心”付出的代价不只是国家沦为废墟,还有2 300万条苏联人的宝贵生命,美国人不理解这一点。

我决定用电脑打印出3份不同的资料。从低到高,3份资料分别写着夸大的利息数字。我在那份最高的利率资料上标记着“彼得森的建议”,中间利率资料标着“基辛格的权限”,最低的那份则是“总统的权限”。我把这3份资料放入卧室的公文包里。然后建议吉姆·林恩和我一起在别墅附近散散步,锻炼锻炼。回来后,我们发现我的公文包明显被打开过了,这是随行的中央情报局人员跟我们讲的。后来,当双方在租借法案的问题上达成协议后,我们得到了想要的利率。苏联人误以为他们得到的利率比我或基辛格想要的低。

在谈判以外,我还通过在那里生活所得到的证据,确认了我早先对苏联的分析,包括苏联在生产力、竞争力和创新能力上的不足。贝灵巧生产的那类电影摄像机是我最熟悉的消费品。在苏联,我去了几家摄影器材店,把那儿的摄影器材与贝灵巧的做了个比较。结果令我惊讶不已。那儿的摄影机起码落后了两代,它们不可能在世界竞争市场上卖出去。不仅如此,苏联人还没有对产品研发进行投资。很明显,那里的摄影机盗用了贝灵巧老式的设计和专利。

在这次谈判之旅中,我还获得另外一个证据,证明苏联的经济在结构上是有缺陷的,而且毫无竞争力,根本不是一个经济上的超级大国。我知道苏联的农业消耗了巨大的资源,尤其是对农业机械的投资上,可问题是他们的农业生产力只抵得上美国的9%。

在谈判之旅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与勃列日涅夫在他的避暑山庄会面。那里邻近雅尔塔,处在黑海沿岸,是个很美丽的地方。

就是在这个避暑山庄,勃列日涅夫用控诉的语气道出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牺牲和债务利率问题。同样是在这里,他兴奋地谈论开发西伯利亚石油和天然气的协议。如果我们的商业联系进一步强化的话,签订这些协议就是有可能的。事实上,这等于向我确认了我一直怀疑的事情,那就是,从经济角度来看,苏联人确实很需要我们的帮助,而不是我们需要他们的。

结束对勃列日涅夫避暑山庄的访问后,我们启程返回美国。

回到华盛顿后,我知道我们这次谈判任务完成得很出色。然而在几个月内,公众无法知道谈判的全部成果。事实上,回到美国后,迎接我们的是《纽约时报》上的一篇社论,标题为《任务的失败》(Failure of a Mission)。但是正如我在圣克莱门特提交给尼克松和基辛格的42页的简报文件中所说的那样,经过这次谈判,所有问题的协议都将很容易达成,后来我也在“西部白宫”私下对他俩说过。

秋天的一个晚上,基辛格在与勃列日涅夫进行了关于经济事宜的会谈之后,返回华盛顿,接着来我家吃了顿晚饭。他笑着对我坦白,从今以后,他再也不会把商业事务当作“小事”了。



补救越权之失


随后,美苏双方在华盛顿举行的谈判很快就结束了。1972年10月的一个晚上,我们解决了最后的问题:租借法案中的利息。这样,白宫就完全可以在总统大选前,宣布双方达成的所有关于经济的协议了。

那时我对此并不知情,而且我还有一个讨厌的任务要执行。当时,军方委任亚历山大·黑格(Alexander Haig)将军为国家安全委员会的高级军事顾问。很快,他就成了基辛格的主要副手之一。美苏达成协议的那天晚上,黑格给我打了个紧急电话。他说由我来处理有关租借法案的谈判是不对的,而且是很放肆的,因为这些是国务院的职权范围。他让我就越权一事向国务卿罗杰斯做出解释。

“可是黑格,事情不是这样的,”我答复道,“你知道我是明确根据总统和基辛格的命令行事的。”

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命令。“彼得,”他说道,“我们很欣赏你所做的一切,总统希望你能再努努力,向罗杰斯解释一下。记住,总统对此一无所知。这些都是你自己的行为。”

这何其狡猾啊!我打心眼儿里喜欢和尊重比尔·罗杰斯,也无意挑战他的权威。他的老朋友尼克松和基辛格已经够让他受罪的了。而且,堂堂国务卿的风头被一个商务部长盖过,这种屈辱是没人能忍受的。但我还是打了个电话给罗杰斯,要求与他见一面。当我们会面的时候,我不停地道歉,承认一个小小的商务部长如此放肆是令人愤怒的。我告诉他由于深陷于复杂的谈判,我又很迫切地想达成一个协议,所以才僭越了我的权力。

不过,我想到了一个补救办法。我建议,罗杰斯和我一同在国务院签订所有的协议,让罗杰斯主持我和帕托利切夫的会面。我还建议由罗杰斯在白宫面对记者,宣布美苏协议,彰显协议的重要性,而回答记者问题则由我来做。罗杰斯知道他对协议的细节不熟悉,无法向记者们解释细节。我确定他知道自己先前被排斥在谈判之外,同样,他知道在尼克松政府中任职,必然要涉及或经历一些不诚实的事情。但罗杰斯是位可敬的正派之人,他同意了我的建议。而且,哪个华盛顿政治人士不想在电视上宣布成功的谈判呢?

这个处理结果使黑格十分开心。他说:“彼得森,你在华府前程似锦啊!”但事实表明,我的前途并不像他描绘的那样。



彼得森的启示录


▷ 任何促使双边关系正常化的举措都必须包括建立商业联系。

▷ 要想双边经济持续合作,外交上就要有实质性的进展。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推荐书籍:资本之王 3G资本帝国 人人都该懂的科学哲学 起源:NASA天文学家的万物解答 蓝玫瑰不会安眠 扭曲的铰链 怜悯恶魔 匣中失乐 献给虚无的供物 北方夕鹤2/3杀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