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别怀仁吉琰留偈 除妖邪无名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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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明礼跟随吴吉琰学习剑术,其果然有学剑慧根,到她十五岁时已将一把三尺青锋练到炉火纯青地步,林怀仁这几年也是遍阅群书。
随着二人的长大,外面关于林府与霍府的闲言碎语也多了起来。羡慕的人说明礼与怀仁天造地设,林府与霍府门当户对,嫉妒的人不敢妄言林府,却将霍府说得一文不值,说霍家看上了林家的权,更将明礼说成小娼妇。虽霍真没说什么,但林华明也清楚怀仁与明礼再腻歪在一起会损害明礼声誉,于是教吴吉琰看紧怀仁,不让他再往霍府跑,霍真也派了几个丫环婆子伴明礼左右。
这日早晨,怀仁洗漱后照例去吴吉琰房里背书,进了屋只看到一个妙龄女子坐在炕沿上,那女子头发虽乱却不掩丽质,杏眼含悲却别显娇媚,一时间怀仁竟看直了眼。
半响怀仁才道:“姐姐,吴先生去哪儿了?”那女子没有说话,怀仁又道:“你是吴先生的亲戚吗?你要在这里住几天吗?你可以陪我读书吗?……”怀仁喋喋不休地说了半天,那女子只是一言不发。直到吴吉琰回来,怀仁又问吴吉琰:“姐姐是你的亲戚吗?她会留在这里吗?”吴吉琰笑道:“是妹妹,比你略小几日,姓土,叫她言信就好。”又道:“你希望她留下来她就会留下来。”怀仁道:“我当然想让她留下来,只是你能做得了主吗?她父母舍得她吗?”吴吉琰长叹一声:“她无父无母。”
原来言信的父母于十年前死于灾难,那时言信方五岁,被舅舅穆寿领走,她有一个哥哥言诚跟了叔叔土芹,十岁时被送到贾府做活。前些日子言信舅妈突然患疾,穆寿家境本就不好,哪有钱医治。他本想胡乱找个人家把言信打发出去换几两银子的彩礼,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有破落户告诉穆寿,言信出嫁多不过三五两银子的彩礼,若是卖到怡红院,以言信的容貌少说二十两。穆寿动了心,教破落户去和老鸨谈好价格,第二日天不亮就拉着言信去往怡红院。到了怡红院外面,言信方知自己要被卖到青楼,转身就要跑。在拉扯时恰被起早办货的吴吉琰看到,吴吉琰问了一番,心思自己无儿无女,恐将来无所依靠,于是出了三十两银子把言信买了回来。
吴吉琰给言信收拾了屋子,又使两个丫头到街人给言信买了衣服,言信收拾一番,比方才更显姿色,只见:
面若桃花肌似玉,发如黑瀑泻双肩。
丹唇带笑惹人爱,身段婀娜出水莲。
吴吉琰看着言信自语道:“这么好的姑娘放谁家不是捧在手心?”怀仁道:“先生会把姐姐捧在手心吗?”吴吉琰叹道:“我老了,有心无力。”又道:“是妹妹,我若不在了你要保护妹妹。”
后来几日怀仁往吴吉琰这里跑得更勤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会带给言信,说话也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就是不叫妹妹,吴吉琰纠正了几次便也不再理会,反正生日也只差三二日。
忽一日吴吉琰叫来怀仁,面色凝重地说道:“我要走了,让你父亲不必寻我。”怀仁不知何意,问道:“先生要走几日?”吴吉琰道:“你不必多问,日后我们自有相见之日。你现在也长大了,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言信,你要答应我保护好她。”怀仁点点头,吴吉琰又道:“我这里有三条偈语给你和言信还有明礼,但是只能你知道。”怀仁又点点头。吴吉琰袖子里摸出一张纸,上写三条偈语,第一条给怀仁:
十六岁见红逢金,辗转中遇贵如亲。
一生中逢凶化吉,玄真山英名长存。
第二条给言信:
树木凋零芳魂消,古佛青灯三千朝。
待到龙腾凤舞日,玄真门里领风骚。
第三条给明礼:
富贵如风一日空,十年苦修玄妙通。
一朝天下风云起,返本归真慑群雄。
吴吉琰去后,怀仁果告诉父亲不必去寻,林华明也知吴吉琰非一般人物,便没做理会。数日后却有传言,有猎户在山上发现吴吉琰尸体,林华明亲自带人去寻,只看到一副骨架。虽认不出是不是吴吉琰,林华明还是教人将那副骨架厚葬,后来便再也没有吴吉琰的消息。
这日林夫人与林华明道:“吴先生不辞而别,也没交待怎么安排言信,虽然府上不缺她这一碗饭,但怀仁渐懂人事,他们在一起终究不妥。”林华明倒是从未想过此事,问道:“夫人可有主意?”林夫人道:“她现在尚小,又不能马上给她找个人家。吴先生与霍真关系甚好,依我之见可送到霍府陪明礼,待二年大了些我们再给她寻个好人家。”林华明道:“只好如此,我这就将她送去。”林夫人道:“要跟霍真交待清楚,不能让他亏待了闺女,更不能将闺女当丫头看待。”顿了一下,又道:“还是我去吧,这等事你们男人不好说话。”
林夫人将言信带到霍府,霍夫人见了,喜道:“正要给明礼找个伴。”又问了一下言信八字生辰,恰与明礼同年同月同日生,霍夫人更是喜欢,对林夫人道:“她与明礼如此有缘,可让她们结为姐妹。”林夫人自是高兴,又交待了言信一番方回去。霍夫人叫来两个丫头,让她们在明礼隔壁收拾出一间屋子,凡明礼屋里有的言信屋里也要有,然后又带着言信去找明礼。
到了明礼绣楼,言信看着里面的一切不禁心生羡慕。一楼是明礼的书房,书架上摆满了各样书籍,不过上面都落满了灰尘。书架上方还贴有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靠窗口处是一张大书桌,上面笔墨纸砚齐全,不过也是落满灰尘。霍夫人看言信一脸羡慕,笑道:“你这个姐姐只喜欢舞刀弄枪,你若喜欢读书,这些书可随便看。”
二楼是明礼的闺房,靠窗台处也有一张书桌,上面摆着《司马法》《孙子兵法》等兵书,倒是一尘不染。一边角落里靠着一杆长枪,墙上挂着一张弓,在明礼的床头上挂着一把剑,若非屋里弥漫淡淡地芳香,言信几乎要以为这是进了军营帐房。
明礼正坐在桌旁捧着《素书》在看,见母亲进来,起身道:“母亲大人还记得来看我?也不怕把你的闺女闷死。”霍夫人笑道:“怎么说话呢,都是你爹把你宠坏了。”又把言信拉过来说道:“这不是怕你闷,给你找了一个妹妹陪你。”明礼转身又到书桌旁,生气地说道:“我才不需要妹妹,你们从哪儿买来的还送到那儿去。”霍夫人怎会不知明礼心思,说道:“她是林夫人送过来的,是吴先生的养女,正经来说也是你的师妹。”听闻是吴吉琰的养女,明礼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吴吉琰是她的师父,虽不在了,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便道:“既然是师父的女儿那留下来吧,只是有一点,你给她安排两个丫头,有事她别来烦我,我也不去扰她。”霍夫人笑道:“话别说这么急,你求她时看你怎么开口。”
霍夫人刚走没过多久,明礼果然后悔说过的话了,她想知道怀仁现在怎么样,却又无法开口,想了半天才决定摆出小姐的谱来,于是吩咐丫头道:“去把言信叫来,就说小姐找。”一会儿言信过来,她看得出面前这个姐姐不好惹,怯怯地问道:“姐姐叫我何事?”明礼冷声道:“谁是你姐姐?我问你,你会什么?”言信道:“学过几日绣花。”明礼大笑:“绣花?你当这大好江山是绣出来的吗?是刀剑打出来的,以后别再提绣花二字,更不准拿针拿线。”言信低声道:“知道了。”明礼又问:“会作诗吗?”言信点点头道:“跟着林公子读几首唐诗。”明礼自然知道她说的是怀仁,想要借机问怀仁的事情,又怕有点冒失,便道:“我也喜欢作诗,我作一首,你若对上了我便认你这个妹妹。”又吟道:“一天一天又一天,女儿度日似过年。隔窗张望大街上,不见鸿雁把信传。”言信暗自发笑,心思这也能算诗?但她还是奉承道:“姐姐出口成章,妹妹不敢卖弄。”明礼不耐烦地说道:“叫你作便做,哪儿来的废话?”言信略一思索,吟道:“坐井抬头一片天,不知今夕是何年。红叶记下心中事,一缕相思风来传。”明礼听了,笑道:“你这算什么?不过你也没读过多少书,能做出来很不错了,我认你这个妹妹了。”二人本是半斤对上了八两,一个有条件读书却不读,一个根本没条件读书,两人都是信口胡谄,记录以此,权做一笑。
且说这日,明礼听到小子们说黑山一带有妖出没,多少猎人武夫去除妖均是有去无回。明礼感觉行侠仗义的机会到了,使丫头悄悄地带个小子过来,让他将怀仁找来。明礼将除妖想法说与怀仁,怀仁唬了一跳,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父亲那张脸你是知道的,多看一眼我都会被唬死,若被他知道了还不扒我一层皮。”明礼不屑地道:“亏你还是将军之子,因怕而避与逃兵有何区别?”怀仁道:“我又不是兵,怕又不丢人。”明礼道:“你不去我独自去,我若被妖怪吃了,你也不用到我坟前哭我,就当我们没认识过。”怀仁忙笑道:“去就是了。”言信阻拦不住也要跟去,明礼道:“你没有一点儿功夫,去了还得照顾你。你就在家里,若母亲问起,就说我在读书,谁也不见。”
当天夜里明礼带了宝剑与怀仁摸出家门,去往城外的黑山。路上怀仁问起言信,明礼听他叫言信姐姐,嗔道:“我们一块儿长大,也没见你叫我一声姐姐。”怀仁笑道:“叫姐姐还不容易吗,以后天天叫,叫到你烦也不停下来。”明礼道:“你不会是见到好看的就叫姐姐吧,与那贾良有何区别?”贾良乃是贾慈之子,十七八岁年纪,整日里与一群泼皮混在一起,好的没学会,调戏良家女子倒是好手。
一路上二人说说笑笑倒也不觉累,天亮时已到黑山脚下,进了山中果有许多不知是人还是兽的尸骨,怀仁心中害怕,不敢再往前走。明礼取笑道:“你还算个男子汉吗?早知这样我叫你言信姐姐来了。”怀仁尴尬地笑笑,只好强装大胆走在前面。
入山未多时,忽一虎面人形的精怪与一豹精跳出来拦住去路。虎妖呵道:“你两个哪方生人,敢入我地盘。”怀仁见两个妖精面貌凶恶吓得一个哆嗦,明礼将怀仁护身后,呵道:“你这妖怪,不找个洞府好好修行,却要在此害人,我两个是来除你的。”虎妖大笑:“两个乳臭未干的家伙也敢口出狂言,今日便教你见识虎爷的厉害。”手一挥,身旁豹精一跃而起扑向明礼,明礼根本来不及躲避被扑倒在地,豹精张开血盆大口就朝明礼脖子咬去。怀仁大惊,拼尽全力扑上去推开豹精护明礼身上。虎妖笑道:“只这点儿本事还要除我?乖乖的做我午餐吧。”
说话间,一个庞然大物从半山腰跃下,一脚将豹精踢飞,豹精倒地不起,来的竟是一个狼面人形精怪。虎妖先惊又怒,呵道:“又是你这妖怪,一次次坏我好事,不给你点儿厉害你不知道虎大爷几只眼。”狼妖亦不示弱,吼道:“你霸我山头也罢,还要伤人性命,如今你跟班死了,看你怎么赢我。”虎妖道:“好大口气。”他两个言语不和,扑在一起便打。只见这个撕那个咬,这个吼那个嚎,不一时两个妖怪皆遍体鳞伤。
这时空中飞来一个慈眉善目的老道,喊道:“你两个且住手。”虎妖停下来没好气地对老道说:“今天什么日子,都争着来做我午餐。”老道笑道:“贫道元始天尊,你在西南无为派吃我万年灵芝,我追至此只为讨要灵芝。”虎妖道:“我管你天尊地尊,只你别管我的事我不为难你。”元始天尊笑道:“贫道并非管你的事,只要你还我灵芝,贫道自然会离去。”
元始天尊看看怀仁与明礼,见二人并未受伤,又对虎妖道:“吃我灵芝也是天意,念你未铸成大错,劝你从哪儿来到那儿去吧。”虎妖似是听到天大笑话一般,狂笑道:“你当我怕你?”元始天尊也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手指对着地上一截树枝点了一下,那树枝化宝剑,堪堪停在离虎妖面目一寸远的地方,虎妖动剑也动,总是不离一寸。元始天尊道:“只要我动动手指便可要你的命。”虎妖不敢再逞强。元始天尊又对狼妖道:“你与我有师徒之缘,可愿随我回山修行?十年后必让你有金仙修为。”狼妖大喜,跪地道:“情愿侍奉师父左右。”虎妖见状也跪地道:“小妖也无处可去,还求师父可怜带我回山修行,今后弟子再不做伤天害理之事。”元始天尊从袖子里摸出一粒药丸掰成两半,虎妖狼妖各一半,二妖将药丸吞下,身上伤口瞬间愈合。
元始天尊带二妖欲走,明礼拦住道:“这虎妖祸乱人间,难道你要将它们带走?”元始天尊笑道:“难道让他继续祸乱人间?”说罢带两个妖怪腾云而去。怀仁与明礼除妖未成,只好出山。
路上明礼问道:“方才你怎么不逃了,若非那老道,你也没活命的道理。”怀仁笑道:“我只怕那虎妖伤了你。”明礼道:“你还真是个笨蛋,你扑上去我们两个都死,你逃了只死一个。”怀仁道:“反正我要救你。”明礼道:“你救得了吗?我死了你可以回去报信,父亲必然会派人来收我尸骨,我不至于做孤魂野鬼,你也死了谁去报信?没人给我们报仇,我们的尸骨也要暴露荒野。”怀仁道:“要是那样,你是孤魂我是野鬼,也可以做伴。”明礼突然停下脚步看着怀仁久久不语。怀仁被看得不好意思,问道:“你看我做什么?”明礼一时脸红,转而又笑道:“你的眉眼越来越像我弟弟。”
正走时,忽看到言信进山,明礼没好气地问道:“你来干什么?”言信道:“我担心姐姐出事,本想告诉父亲,又怕姐姐怪怨,所以姐姐走没多久,我就跟着来了。如果姐姐有个三张两短,我也死在姐姐身边,免得姐姐孤单。”竟与怀仁说的话如出一辙。虽然明礼从怀仁口中得知言信身世,但此刻她才明白自言信到她身边的那一刻,就把一切都给了她。她知道哪怕是府里的丫环婆子都有退路,而言信没有。明礼心有所感,但她仍是冷声说道:“盼着我有事?回去吧。”
明礼本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对言信冷言冷语,心里却把她当成了亲妹妹,丫头小子们也没有一个敢把言信当丫环看。哪知好景不长,言信突然接到噩耗,说是哥哥从山上滚落下来摔死。言信几欲晕厥,虽霍府的人待她如亲人,但那又怎能与骨肉亲情相比。
不知后事,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