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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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暗蓝，星云俱低，那晚我们睡在晒谷场上，头顶仿佛是整个银河被人剖开了，袒露在你的面前。演出结束后，整个村子都被镇住了。农民们不知所措地笑着，看西洋镜一样看着马路长长的头发，憨笑着指指点点。村里的年轻人紧跟着马路，马路到哪里他们就到哪里。后来，马路拿着吉他和我们一起坐在谷堆上，村里的年轻人围着我们，一起听马路唱歌。马路一连唱了很多歌，《再回首》、《狼》、《大约在冬季》、《火车快开》，“火车快开，别让我等待，火车快开，请你赶快，送我到远方家乡爱人的身旁，就算她已经不愿回来……”音乐在乡村的夜空中如薄雾一般弥散开来，沁人心脾。
我站在旷野里撒尿，满天的繁星。远远地听着马路的歌声，我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山风吹过我的身体，我看见星星在闪烁，在我伸手便能够着的地方闪烁。毛线头摇着尾巴跟在我身后，我撒完尿后，打了个尿噤，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我不想离开那里，那里仿佛有一块巨大的磁铁吸引着我，我不能离开那里，一秒都不可以。173
七姐带着女人们睡在大篷车里，我们则铺着席子，横七竖八地睡在满天的星斗下。村里的年轻人有的也不睡家里，非要和我们挤在一起，他们在晒谷场的四个角烧火，说熏烟可以赶走蚊子。我们抽着烟，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悟空央求马路教他弹吉他，马路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堂子和肝儿也说要学，村里的年轻人也嚷嚷着，马路笑嘻嘻地说，我干脆开个培训班算了。大熊呼呼地睡着了，一分钟前还在说话，一分钟后就开始打呼噜了。周少爷和悟空商量着，下次如果我们演出的话，究竟唱什么歌开场比较合适。悟空说得兴奋了，就要把我拖起来排练。周少爷笑着说，哪有你那么火烧火燎的，明天再说。公鸡和我睡在一起，他的烟头时暗时亮着，毛线头则在我们中间钻来钻去的，一点都不安分。我听见村里的年轻人不时地给马路点烟。有的问他广州离这儿有多远，还有几个农村姑娘央求马路把那几首歌的歌词明天抄给她们，顺便教她们唱。我望着夜空，脑中浮想联翩。青蛙在不远处的池塘里响亮地叫着，公鸡忽然说，罗钳子，这好像我们山谷的晚上啊。对啊。我不由得点了点头。我们都快把山谷忘了。阳城，潭城，黑五，老虎，光头刘，鸡窝，可可。
哦，可可。
不知道什么时候，晒谷场彻底安静了下来。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马路忽然严肃地问道，你们有理想吗？说来听听啊。理想？什么是理想？青蛙的聒噪声格外响亮。晒谷场上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心里默默地琢磨。我犹豫着，没敢说话。周少爷问道，马路，什么是理想啊？我听见躺在草席上的马路说，理想就是以后你想去做什么。周少爷接着问，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啊？马路在黑暗中沉吟了一会儿，说，我要去北京，去搞真正的摇滚音乐！我一定会去的，一定！
马路在黑暗中坚定的声音，让我感到迷茫。还有羡慕。理想？什么是理想啊？174
日子像水一样流过了。我们的演出成功了。小虎队重出江湖，名震四方。我们真正成了彩虹歌舞团的一员。肝儿负责给歌舞团画海报，写美术字，大熊负责当保镖和搬运工，公鸡和堂子则给所有演员当助理，哪个演员缺什么，他们就负责跑腿，演出的时候顺便维护一下秩序，老董心情好的时候还帮他收点门票。到了晚上，我们和马路一起唱歌，悟空他们和马路一起学弹吉他，有时，七姐也会过来和我们说说话。就这样，一个星期后，我们便觉得自己仿佛在彩虹歌舞团已经待了数年。山谷渐渐地远去了。我们甚至以为，我们会一直长在彩虹歌舞团里，一直长在马路身边，长在七姐身边。我们各自忙碌着，各自愉悦着。像山谷里那些下班后油腻腻的工人。我们喜欢演出，喜欢舞台，喜欢四处流动的生活。除了老董有时会给我们找一点麻烦之外，生活简直就是完美。你还能挑剔什么呢？
可是，我不由得开始琢磨：理想？究竟什么是理想呢？马路不再问我们了。我却开始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有没有理想啊？175
在遥远的山的对面
有一座小红木屋
它躲藏在树林深处
有时我能看见它
有时它被埋在云里
我曾经看见它的屋顶上冒起袅袅炊烟
我也曾听见它的屋前有人在嘎吱嘎吱地踩雪
我想去那里妈妈
我想去那里
你告诉我那里就是这里
我摇了摇头哦
不是这样的
我曾经派一只风筝去看过
它回来告诉我妈妈不是这样的
我要去那里
我要去那里1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