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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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次和寻找真沼的时候不同，备用钥匙就拿在手里，开门时昆虫的声音尚末停止，因此所有人的脑海中仍存有“第四个出口”的印象。
是地板？是墙壁？还是天花板？
当大家呆呆地环顾四周时，大家受到了第三次惊吓。
“啊哈哈哈……啊哈哈哈……”
是牧神[1]的笑声？是众人的自嘲？大家从书房慌忙退回“黑色房间”时，得意地大笑着从外边房门进来的，竟然是三十秒前在书房里消失的霍南德。奈尔兹穿的是红褐色的夏衫，霍南德则是青绿色夏衫，刚才在书房里消失的人的确穿着青绿色夏衫，而眼前这个止不住大笑的少年也是身着青绿色的衣服。
“哈哈哈！怎么样？奈尔兹，连我都能完成这样的魔术。”霍南德朝呆呆地站在布濑身后的奈尔兹说着，又一次发出令人害怕的笑声。
如此异常的过程，的确只能是在黑色舞台上展示的魔术！这个少年如同小恶魔一般环视惊愕的众人，用力抿着鲜红的嘴唇忍住笑，似乎在说：“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仓野心想，“奈尔兹与霍南德这对双胞胎的绰号，来源于托马斯·特莱恩[2]的恐怖小说《呼唤邪恶的少年》，那篇小说里似乎也有类似的情节。对了，小说里说过的双胞胎也会表演魔术，巧妙模仿在狂欢节上观赏到的中国魔术，那是在大仓库里表演，舞台上有一条秘密通道的设计……”
“好了好了！看来各位还不明白，那就告诉你们吧！‘第四个出口’的位置不在别处，就在那床下。”
这么说，在布濑也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在床下的暗处做过手脚。
“是吗？”布濑叫道，但声音显得有气无力。房间里笼罩着一股莫名的寒气。
……不，不是这么回事。那篇小说与这种情形不同。有何不同呢？
“我知道了！”
最先尖叫出声的是杏子。刚才惴惴不安的懦弱似乎一直深埋在她的内心深处，平日里呈现在外表的只是她一贯的傲慢和美丽。“幸好我不是侦探小说迷，所以旁观者清。刚才真把我吓了一大跳，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却发现没什么大不了……呵呵，你们真是天才演员！”
她说着，大步走到霍南德跟前，伸出优雅的手，突然翻开了霍南德的青绿色夏衫，内侧的颜色是……
“哈哈哈！实在令人吃惊，居然是杏子最先发现了诡计！你们其他人真是不行！”
青绿色夏衫的内侧赫然是红褐色，霍南德的口气至此也完全消失了，绽放出天真无邪笑容的正是奈尔兹本人。
一直茫然站在布濑身后的奈尔兹，此时轻轻“啊”了一声，变成了目光炯炯的霍南德。他此时也嘲弄似地缓缓卷起自己的衣服让大家看。红褐色的背面果然是青绿色。
“那么，那声音是怎么来的？”
只要仔细倾听就可发现，昆虫振翅的嗡嗡声仍旧持续。众人再次环视书房。因为刚才过分专注于寻找虚幻的“第四个出口”，从而忽略了那是从音响里发出的声音。
“噢！原来是收音机频率共振的声音。”仓野低声说。
“不愧是仓野，药学专业的！”奈尔兹的话令人费解。他关掉床头音响的开关，然后再次把众人推回“黑色房间”。
众人或坐或站，奈尔兹轻咳一声。“这是霍南德想出的魔术，”他开始与霍南德共同说明，“各位应该都知道顺序了吧？首先，霍南德进入书房，把门锁上，然后迅速把夏衫翻过来穿上……哈哈，其实我和霍南德之所以分别穿上蓝色与红色的衣服完全是偶然，但今天还是很有效果。接着他调整音响，发出嗡嗡的共鸣声。什么？……这很简单，只要把麦克风的音量适当放大，接在音箱上，让扩音器传出的声音进入麦克风，增加的音量再次从扩音器传出，进入麦克风……如此反复，就会出现这样的嗡嗡的共鸣声。依布濑的形容，那样子好像昆虫振翅又如白蚁啃噬木材的声音。
“音响处理好以后，他就潜入床底下。我则故意装出惊惶失措的模样。各位的注意力完全被所谓昆虫的嗡嗡声吸引，开启书房房门之际，我悄悄从外侧房门离开。当大家挤入书房，发现霍南德不见踪影，我就把衣服翻过来穿上。在各位仍困惑于‘第四个出口’，吓得连床下也打算检查之前，我就化为霍南德登场了。先是一阵大笑，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霍南德就像毛虫一样从床下爬出，悄悄靠到布濑身后。当然，我们两人彼此的演技与配合很关键，但我们毕竟是双胞胎。哈哈，这么容易就骗过大家，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议的魔术！怎么样？真相大白之后，会发现这只不过是很低级的小把戏，没想到却是被毫不了解侦探小说的杏子小姐最先看透，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因为只有曳间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早就看到我们琢磨衣服，所以他一开始就作壁上观。”
两兄弟的讲解结束后，口出怨言的仍然是甲斐。“这算什么事？说明真沼也有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兄弟？或者真沼也曾经藏在床下？然后趁我们不注意时悄悄溜出去？哼！当时不在现场的人就是荒唐得可怕！简直就是逗小孩！看我们中计就幸灾乐祸，真幼稚！但事件的真相有这么轻松吗？”
或许因为进攻性的性格，甲斐非常讨厌别人伤害自己的自尊心。他的面部有些不对称，只要稍稍扭曲就更加丑陋可怕。他此时露出了歪歪扭扭的牙齿，唾沫横飞，非“狰狞”二字所能形容。
但是，尽管对甲斐有些畏惧，但奈尔兹仍不肯认输。“话虽如此，但刚才的魔术并非毫无意义，这你应该承认吧？至少知道了昆虫嗡嗡的振翅声的真面目。”
“对！”霍南德也接着说，“提到调频杂音，一般人都会想到是刺耳的嘶嘶声，但那套音响的麦克风还可以调整到其他音域，在音量和音调毫无变化的情况下，以极轻微的音量长时间传出，再加上隔着房门，最后变为不可思议的奇怪声音。”
“就是这么回事！虽然后来带有恶作剧的成分，但并不是故意欺骗各位。”
“呵呵，说得对！甲斐，奈尔兹他们表演的把戏虽然不能生搬硬套地直接应用在实际案件的破解上，却很有启发意义，何况《续·幻影城》的《诡计类别集成》也未列入这样的诡计。”布濑支持这对双胞胎，“而且，刚才的魔术表演很不简单。事实上，我似乎已经受到上天的指引，发现了关键，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布濑用食指抚摸着刺眼的短髭说。
这时仓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发现了关键？哈哈，这话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对，和奈尔兹的《如何打造密室》里的话一模一样。在那篇小说里，也是布濑你最先识破真相而得意扬扬。看来奈尔兹的确有先见之明。”
“我没有得意扬扬。怎么？你不相信我的推理能力？”
“不，我没有这个意思。但很遗憾，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会与那篇小说的描述一样。一个人会从房间里完全消失，这一点我至今也无法相信，但一直空谈也于事无补，总之必须一步一步继续思考。……根据我的回忆，拿备用钥匙开门进入书房时，麦克风并没有连结在扩音器上。”
“是吗？”
“这么说，听见那嗡嗡的怪声时，书房里的确有人吧？如果在声音发出之前逃出去的话，肯定无法收拾麦克风的导线了。”
“噢？是这样吗？”
“雏子，从声音停止时开始到我们进入房间时为止，大约经过了几分钟？”
雏子今天穿了深蓝色运动衣和茶绿色的连衣裙，显得有些孩子气。被仓野这么一问，她滴溜溜转着大眼睛，回答说：“是布濑到正房拿钥匙返回的时间，大概只有两分钟吧！”
“我也是这么估计的。难道问题就出在这两分钟里吗？唉，是不是我思考的方向有错误呢？我认为昆虫振翅的声音是凶手逃离密室时所必须的掩护，比如是某种工具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那个声音是随着凶手逃走而发出的。嗯，现在看这种判断是错误的。如果只是一般的音响杂音，那么在声音停止后，凶手没必要为了收拾麦克风的导线而留在现场，所以，至少那声音并不是凶手为了逃离密室而制造出的。或许甲斐不会认同，但如果还是套用那句话，那么那个声音与‘第四扇门’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那么，怪声究竟代表是什么意思呢？总不可能毫无意义吧？否则也太无聊了。我实在猜测不出它的原因。……这么说或许是牵强附会，但是在《如何打造密室》中也塑造了类似的内容，最令人费解的一点就是，为什么要让鞋子的发现者——也就是我——看见那双鞋子呢？乍一看，对凶手来说毫无意义的这两种小诡计是极其相似。当然，小说里提及的杀人情节在这次事件中还没有出现。但我还是认为在虚构的小说中提及的奇怪细节，很可能会在这次真实事件里重现。虽然我没有向作者奈尔兹提出对他的小说的疑惑，但……在现实事件中的那个声音该如何解释呢？”
“嗯，虽说仓野不太清楚那个声音的意义，但是，除了凶手逃走时的必要以外，我还可以列举出其他各式各样的可能性。”
“噢？这可出人意料。能举个例子吗？”
“例如，它可能是某种信号……”
“信号？给这‘黑色房间’里的谁发来的呢？”
当时，在“黑色房间”里的人有布濑、仓野、杏子、雏子和影山，其中真有等待凶手从书房发出信号的同谋吗？五个人面面相觑。
“还有一种可能，那是为了掩饰其他什么声音……”奈尔兹继续用低沉慵懒的语气说道。
其他声音？如果真有这种需要掩饰的声音，它又意味着什么呢？或者，这种冠冕堂皇的“意味”最后总是被扔进未知的大海里吧？
“另外，也可能并不是凶手逃离现场的声音，而是销毁真沼尸体时所发出来的，因而不可避免……”
如此说来，那怪声最后还是为了“第四个出口”的出现必然产生的吧？房间突然变成祈坛，振翅声乃是呼叫鬼神的咒语，真沼遭利刃杀害，其尸骸没有被黑洞吸走，而是被护法神灵的黑色手掌送往未知的地方？仓野那时瑟瑟发抖，也并非妄想所致。
“还有一种可能，尽管听起来很荒谬。比如，正是因为有了那个声音，所以才发生杀人的惨剧……”
“你说什么？”
所有在场的人都因为这个离奇的假设而呆呆地望着奈尔兹。
尤其是被惹恼的甲斐，更伸长了他的大脑袋。“又来了！依你的意思，让床头音响发出那种声音的人正是真沼自己，而这种扰人的噪音导致了凶手的愤怒，使真沼招来杀身之祸，最后连尸体也一并消失？哼！那种怪声传出的时间总共只有五分钟！……在五分钟内就能产生杀人动机，凶手携带凶器出现了，杀死了真沼，鲜血溅到了镜子上，接着凶手挟着真沼的尸体而去，转眼间无影无踪了？不，这样的情节在小说里或许有趣，但也仅止于此而已。”
“唉呀！”雏子突然尖叫，“这也并非不可能啊！关键就是动机，然后才是其他可能。发生的概率还有高低之差呢！反正条件上并没有什么差别。”
“你说什么？这到底什么意思？”甲斐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对杏子和雏子还是谦让几分，所以他放低声调，用粗大的手指按着太阳穴，反问道。
“因为……假设凶手一开始就在书房里面，并没有杀人的意图，但最终不得不杀害真沼，鲜血溅到镜子上。然后凶手逃离了书房。这样的话，除了必须进行必要的准备之外，其他条件就完全相同了。……凶手最初就在书房内这一点，布濑刚才也说过，他从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真沼就已经到了，时间是在一点左右。那么，凶手可能是在布濑到达之前，也可能和真沼同时到达，这样的概率非常大，我认为应该不会错。”
雏子充满自信地挺着尚未发育成熟的胸部。根据奈尔兹最后的说法，难道凶手真的完全没有杀人意图，只是因故躲藏起来的？
只是个普通人？！
如果在听到昆虫嗡嗡声的那一瞬间，这个人就突然变成了凶手的话，那么在现实中，他毫无疑问是个极度偏执的人。
仓野毛骨悚然地注视着奈尔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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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希腊神话中的一个山林之神，守护牧人和家畜，是半人半羊的形象，生性活泼，热爱大自然，酷爱优美的音乐和活泼的舞蹈。
[2] 美国惊悚小说家、剧作家、演员，曾参与经典影片《最长的一天》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