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的多维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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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是个“多维”世界。
不同翻译类型或不同译者各有不同的取向，但取向的实际情况很复杂。直译意译两分法之所以分不清楚，是因为这是一把只有两端的“单维”尺子，无法量度翻译领域这个多维世界。要看一位译者、一件译作到底是什么取向，需要列一列翻译世界的多维度和每个维度里可供选择的取向：
为简明起见，我们暂且抛开翻译的外部社会因素不论，在上表内只考虑翻译的内部因素，并聚焦于原文／译文关系。如果分得粗些，本来只分语言、文化、形式、功能四个维度也可以，我在这里细分了七个维度，觉得这样可以说得更清楚。例如在语言维度中，词义、语法、语境起的作用是不同的；又如风格维度虽通过艺术形式表现出来，但又难归并于形式维度，因风格含有诗人的生活历练、创作个性、审美理想、情感取向等丰富的精神内涵，难用“形式”概念包容。杨德豫译诗追求模仿逼近原作格律，而我译诗追求模仿逼近原作形式和风格，尽管二者有部分重叠，但着重点和翻译效果还是显然有别的。因为对我而言形式不限于格律，而且形式也聚焦于风格，关注的核心还是体现风格。
表内七项，各有“S”、“T”、“0”（零）三种取向，“S”是Source（源语、源文化之“源”）的缩写，“T”是Target（译入语或曰靶语、译入文化或曰靶文化之“靶”）的缩写，“0”取向则类似于语法中的“零冠词”，表示“非S非T取向”或“取向阙如”。现详述如下：
1．词义维度
S取向：源语词义取向的翻译，如cheese译“芝士”，cherry译“车厘子”，ballet译“芭蕾”，supermarket译“超市”。
T取向：译入语词义取向的翻译，如cheese译“奶酪”，cherry译“樱桃”，tennis译“网球”。
0取向：词义误译。
2．语法维度
S取向：源语语法取向的翻译，如“10米每秒”。
T取向：译入语语法取向的翻译，如“每秒10米”。
0取向：语法误译。
3．语境维度
S取向：考虑原文语境的翻译，语义单位大于句级。
T取向：归化语境的翻译。
0取向：忽略语境的翻译，语义单位小于句级。
4．文化维度
S取向：源语文化取向的翻译，即洋化式翻译，如Waterloo Bridge译“滑铁卢桥”，honey moon译“蜜月”，Milky Way译“奶路”，not in form译“不在状态”。
T取向：译入语文化取向的翻译，即归化式翻译，如Waterloo Bridge译“蓝桥”，honey moon译“燕尔”，Milky Way译“银河”，White House译“白宫”。
0取向：0文化翻译，即文化特色缺失的翻译，如译唐诗删去典故、人名、地名。
5．形式维度
S取向：洋化形式取向的翻译，如杨德豫译英诗，严格遵守原作“顿”数和韵式。
T取向：归化形式取向的翻译，如王力、辜正坤用中国诗词曲形式译英诗。
0取向：0形式翻译，即缺失艺术形式的翻译，如把诗译成无诗体形式的散文。
6．风格维度
S取向：作者风格取向的翻译，如笔者的译诗追求。
T取向：译者风格取向的翻译，如蒲伯、郭沫若的译诗，傅雷的译小说；求雅的翻译；许渊冲求美的翻译；还有译者投读者所好的翻译，如《飘》。
0取向：0风格翻译，即缺失艺术风格的翻译，如大量存在的“翻译腔”。
7．功能维度
S取向：对等功能翻译，如Microsoft译“微软”，Airbus译“空客”；但是，如果仅功能维度为S取向而其他维度为T取向，则可能是像“小蝙蝠”变“小裤子”式的伪翻译。
T取向：增功能或附加功能翻译，如Pepsi-Cola译“百事可乐”，BMW译“宝马”（按：BMW是Bayerische Motoren Werke即“巴伐利亚摩托制造厂”的缩写，其对等功能翻译应是“巴摩”）。
与此不同的还有一类类似转基因的转功能翻译，即有目的地改变原作功能的翻译，如释义翻译、节译、简写本翻译等，改编和戏拟也属于转功能翻译之列。不论是增功能或转功能，都是服从于“T”（译入语）端的赞助者、读者或用户需要，故列入“T”端。
0取向：0功能或减功能翻译。如Pepsi-Cola假使译为“消化可拉”就没有促销效果。因忽略功能或达不到原功能，会形成大量0功能或减功能翻译，如外宣翻译丧失宣传功能，文艺翻译丧失艺术审美功能，都是常见现象。
要说明一点：我说的“取向”不一定是绝对的，有时只是偏重一侧的“倾向”或“偏向”（bias），像人有右撇子、左撇子那样，虽然偏重一侧，但人还得用两只手做事，用两条腿走路。
这样，7个维度乘以3等于21项，外加“转功能”一项，共计为22种取向。但其中“0词义”和“0语法”是两种常见的误译现象，一般不是译者有意为之，也可以不计入翻译“取向”。其他有些选项中虽也可能包含误译，但都有翻译取向的性质。
那么，如除掉“0词义”、“0语法”两项不计，就还有20个取向选项。不同译者对选择表现什么、放弃什么有根本分歧，而这20个翻译取向的搭配又千变万化因人而异，像万花筒似的能形成无数不同类型的组合。许多组合可能产生优秀翻译，也都可能产生劣质翻译。
故翻译方法或取向绝非直译／意译概念所能代表，简单化的直译意译两分法造成了一团迷雾。如按我的提议，代之以信息型、审美型、功效型的翻译三分法，辅之以上按多维度细分的20个翻译取向，是不是能帮我们拨开迷雾，更好地分析纷繁的翻译类型，也更清晰地为译者的取向定位呢？